“收好了,柯林,一切就绪。现在我们就出发去永夜宫。”
格劳秀斯一声令下,众人恋恋不舍地从柯林手中收回目光,跟着会长开拨出动。霍斯特还特意传讯给柯林,提醒他赶紧收好自己的宝物。
而柯林犹自沉浸在,格劳秀斯刚刚的灵魂传讯,带来的震惊之中。
原先,这根【世界树的新枝】,作用仅仅限于为持有者治疗一次重伤,用完后就会失效。
好处在于它存放在灵魂之中,在物质界战斗时使用隐蔽性极强,能打对手一个出其不意。
坏处就是只能用一次,换句话说,贵的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当初柯林在跟布雷斯的战斗中,握到最后一刻也没舍得用,就是因为不舍得。在与血仆的战斗里消耗这等宝物,不是万不得已,柯林都不想这么做。
好在这根树枝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这一次格劳秀斯为它做了升华,最大的弊端被解决了——世界树的新枝现在能通过汲取魂晶的魂质,在耗尽后枯木逢春,恢复原状。
大概以半年为一个周期,就能重新使用,不再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了。
更关键的是,它的治愈能力进一步升级。
按格劳秀斯的说法,只要是灵魂还没有离开**,死掉一半的人都能救回来。完全体世界树的新枝,有着起死回生的治愈能力,说一句从冥河捞人也不为过。
“今后,这根【世界树的新枝】,就彻底归你使用了,好好对待它,柯林,它是能救你一命的。”
沉浸在复活币到账的喜悦中,柯林连飞行的轨迹都有些飘游,尽力压下激动,装出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已经在盘算怎么用好这个宝物,做到利益最大化。
话说,这个泡茶喝,有没有使人长寿的功能呢,也许能卖给恐惧死亡的富豪们,赚一笔大的......
也不对,这样就暴露出自己身怀重宝的事实,跟自己一以贯之的低调风格不符。老师特意在人前给他,未尝没有震慑的心思。
一行人的灵体在阴影中穿梭,没有人看得到柯林的表情变化,自然也不知道,他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好了,我们到了,永夜宫。”
老师的声音将他从想入非非中拉回当下。
尚有些恍惚的柯林一眼望去,一幢灰黑色的雄伟宫殿撞入眼眸。
再仔细一看,其上明明是洁白的盐粒层层堆叠,只是被影子遮蔽显得灰暗。他大吃一惊。
“用黑潮之盐糊住整座宫殿的外立面,好大手笔!”
“不,整座宫殿的外表,都是由黑潮之盐堆砌而成。”
格劳秀斯摇了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柯林瞪大了双眼。
“本来这座永夜宫白得晃眼,只是在阴影之下,才不显白。刚建成的时候一走进去,更是昏天黑地,不见一点阳光。于是跟琶醍的那座永明宫对应,给它取了个永夜宫的名字。”
不然,叫白宫的话也不错……柯林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
霍斯特看惯了新人们少见多怪的模样,只是呵呵笑道。
“永夜宫真正下大手笔的地方,不仅仅在此处,柯林。待会,看我们铸造奇观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奇观?那是什么?征服石碑那样的建筑吗?”
柯林有些好奇,顺势发问。
“所谓奇观,就是像永夜宫这样的,在理型界内的,由魂质和术式构筑的建筑。”格劳秀斯道,“其实我之前跟你提到过,在风来之国的领土,并非只有取得魂质,展开法域之用途。就像在物质界一样,在自己的土地上,人们总是要建起属于自己的造物。”
闻言,一个陌生的术师加入进来,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一个农民可以用茅草和黏土,搭成四面漏风也能住人的房子。而在理型界,想在驰而不息的风暴里,建成屹立长久的建筑,真不比在物质界建一座空中花园简单多少。有人就开玩笑说,在这里建东西就像造奇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又在新人面前胡说八道,托里。”
霍斯特老爷子笑骂道,对着柯林使了个眼色,“别听托里他瞎说,柯林小子。奇观之所以叫奇观,是因为它能加成术式释放的效果,增幅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上限!”
“每一座奇观,都是关系到术师根本,乃至术法学会全体的顶级遗器。自然不是普通的建筑,不集合全体术师的领土、魂质和力量,绝对不可能建成。所以,也只有【奇观】的名字,能够形容它们对术法学会的意义。”
闲谈之间,他们踏过长长的连廊,庄重高耸的宫门,进入永夜宫,术师营地第一奇观之中。
它的内里结构,却是有些简洁,仅仅放置了一些简朴的桌椅。此外再无他物,比起融化凝固轮回往复的王宫还要素净。
宫殿墙壁上倒是有些装饰,横绘着一幅幅重复的几何图案。
柯林仔细观察半天,才看明白,图案是一个倾斜着的天平,左高右低,中间斜插着一柄长剑。剑尖斜向朝左,恰在托盘下方,右上的剑柄,却画成了一个夸张繁饰的教宗三重冕,整体构成一个不稳定而扁平的“x”型。
不对称的,不只是这个图案本身。间隔排布的剑与天平,每个图案之间亦有细微的差异。有的甚至风格迥异,似乎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霍斯特留意到,他被墙绘吸引了注意力——他对柯林,这个格劳秀斯新收的小徒弟格外上心——用手指了指墙上的图绘,适时出声解释道。
“这是我们术法学会的代表标志,【不义天平】,寓意……比较激进。天平象征着公民的正义,剑和三重冕象征着贵族血裔贵族和教会牧师。不义天平的含义即是,贵族的利剑和教会的冠冕还存在一天,天平象征的正义就不会回归。”
“每个新加入的术师,都能在永夜宫的墙壁上,用魂质画一个不义天平,彰显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呵呵,到现在,宫中的墙壁也是快要画满了。”
“据说,奥内巴登老会长,也就是格劳秀斯的前前前任会长,曾经预言过。只要画下最后一个不义天平的人出现,术法学会就会踏出飞越风来之国的第一步。”
柯林打趣道:“术师也会预言神迹吗?我以为只有牧师才能施展出预言神迹。”
“哎,年轻人不要太武断。牧师是擅长预言,可不代表他们就垄断了预言之力,已知的超凡道路有三条,未知的世界说不定更加精彩嘛,也许是老会长学会了东方的占星术,占卜出来的呢。”
“霍斯特老爷子,可别在柯林小子面前吹牛了,摩尔人专门骗人的街头把戏,怎么算得上真正的超凡预言?”
其他人对学会的标志早已见得烦了,个个看好戏一般,听霍斯特老爷子在那里吹牛。
剩下的术师皆在宫中,见格劳秀斯顺利回来,不自觉流露出一抹喜色。有人接过话茬,调侃了霍斯特一句。
见后辈们如此不尊敬老会长,霍斯特大为光火,正要开口教训,却被格劳秀斯打断了。
格劳秀斯满心要办正事,向他们略一点头致意,扫了一圈,没有找到想见的那个人,直截了当地问道:“雷蒙德呢?人在这吧。”
“在老地方呢。”
众人自然而然地绕进一个房间,柯林亦步亦趋,就看见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壮汉,背对着房门和人流,负手而立,面朝墙壁一动不动。
正是雷蒙德·吉塔科夫,术法学会导师,格劳秀斯不在时,代为应急的二把手。
此刻雷蒙德甚至没转过头来,外头的喧嚣和众人进门的响动,与他一律无关,丝毫不能让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动摇。
“雷蒙德,雷蒙德!好啊,黑潮打进来了,你还在这里发呆。”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众人顿时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听到“黑潮”二字,雷蒙德方如梦初醒,一脸紧张地转过身来。
“黑潮这么快就到了?不要慌,格劳秀斯不在,随我来锻造奇观!”
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逗他如此的罪魁祸首,霍斯特老爷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连格劳秀斯的嘴角也浮出一抹无奈的微笑。
“雷蒙德,你总是这样,我劝过你多少回了都。想得太多,反而把一些以为无关紧要的忘了,连黑潮来袭的事情都没告诉我徒弟,差点让他遭了黑潮。”
对雷蒙德的性子,他是一清二楚。豪爽率直有余,细致谨慎不足,遇到难题,还喜欢钻牛角尖瞎琢磨。搁这里一个人蹲着想事情,多半是在头疼黑潮怎么防御的任务。
果不其然,雷蒙德见到这么多人在取笑他,脸上也不着恼,粗豪的长眉拧在一起,叹道。
“你回来的正好,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龟缩防守之外的方法。希望你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吧。”
然后他面向柯林,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表情诚挚地道了个歉。
“对不起,柯林小子,我以为格劳秀斯跟你提过,就忘了跟你说了。是我的过错,请你原谅。”
对方如此诚恳,柯林大概猜到他的个性,哪怕有些怨气也化开了,笑着应下,此事便算揭过。
“带回来好消息的不是我,而是柯林。依我看,你最好向他再行一礼。”自黑潮爆发以来,营地内凝重的氛围,首次变得如此轻松融洽,也让一向严肃的胡伯开了个玩笑。
“要真是好消息,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
“得了,别打趣雷蒙德了。告诉你吧,我们在瓦伦斯谷,谈好了跟流浪者的合作,柯林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而且,他还从布鲁托,流浪者的首领手中,敲诈来了一大笔魂质。”
格劳秀斯扬起手,后边众人会意,将满载着魂晶的毯子搬到他身前。超出想象的海量魂质,坦然展示在雷蒙德面前。本来想问花了多少代价的壮汉,瞬间变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是搬了多少回来?”因为惊讶,雷蒙德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大概相当于,术法学会目前剩下的一半积蓄吧。可以通知在物质界的术师,一起回来练习奇观战术了,给黑潮来袭做好准备。”
“不,不对!格劳秀斯,你跟他们谈好了什么合作?哪怕是跟魔鬼交易,他们也没有大方到给我们这么多。”
喜悦顷刻间泯灭,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挥之不去的疑虑。
雷蒙德皱着眉头,与格劳秀斯对视。
跟流浪者斗了这么些年,他深知流浪者浑身上下长满优越感的臭毛病,与伊比利亚首都那群目中无人的贵族差相仿佛。
对方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送出这一大笔财富?
“我答应了他们刺杀国王的计划,换取流浪者共同对抗黑潮的承诺。”
格劳秀斯平静的一句话,令狭小的房间里全场哗然。雷蒙德一意识到自己听见了什么,脸色霎时发红,双眼瞪得斗大如牛。
其他人更是炸开了锅,不可置信的失声惊呼淹没了整个永夜宫。
柯林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老师宣布结果,引发的反应真有如此剧烈!
一个处理不好,恐怕就是学会分裂的灾难啊,他就这么有把握吗?
“格劳秀斯,你疯了!”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震惊,雷蒙德猛然伸出左手,推向格劳秀斯的左肩。
却被格劳秀斯一把抓住。
牢牢抓着雷蒙德袭向自己的手,他的脸上依然平静。
“雷蒙德,我没有疯,疯的是国王,是太阳,是黑潮来袭的罪魁祸首。”
格劳秀斯慢慢放下雷蒙德铁铸一般的手,转过身去,一边拉着雷蒙德,一边庄重地举起剩下的左手。
“诸位,我,格劳秀斯·胡果,术法学会现任会长,以自己的生命起誓。我永远不会背叛,只忠诚于术法学会全体同仁的利益。接下来,请听我说。”
“利用双方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增强我们所有术师的团体实力,是我思考多日想到的唯一出路。”
“无论是选择背叛国王,还是保持对祂的忠诚,黑潮降临的未来已经不可更改,灾难倾覆之下,无人可以独活,生死就在我们自己掌中。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共克时艰!”
雷蒙德臭着一张脸,甩开格劳秀斯的手,从拥挤的房间里挤了出去,没看任何人一眼。
房间中的喧嚣渐渐平息为窃窃私语,格劳秀斯右手空空,看着雷蒙德离去的背影,眼神古井无波,没有哪怕一点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