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97章 命悬一线

薇薇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奥康神父的家里。

拉法叶正坐在床边，她的身侧。魁梧的上身慢慢前倾，半睡半醒，黑眼圈明显到不能再明显。

尚未成就超凡的他没有柯林一样的精力，即便奥康承诺薇薇安不会殁于此夜，他依然不放心地守在妹妹身边熬了一宿。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薇薇安甫一醒来，想拖着无力的身子坐起，拉法叶猛然醒觉，直起身子，抱住了妹妹消瘦的手。

睁开眼时，他流下一滴泪来，谈不上泣不成声，但说是无言淌泪，那触及灵魂的悲恸，让已经死过一回的薇薇安也悲从中来。

兄妹相顾无言，只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连着心与心之间的桥梁。

他害怕，他真的害怕失去血浓于水的妹妹。

她也害怕，害怕亲人们因为失去自己而伤心欲绝。

无论伊芙说什么花言巧语，他都必须尽快让妹妹开启血继仪式了。

此刻，拉法叶心中唯有坚定。

薇薇安被他扶着，在床上支起身子，她恢复了一些气力，脸上又有了些血色，手还是那样冰冷，拉法叶握的很紧，仿佛怕她从自己的手心里滑落到另一个世界。她才发觉，哥哥的手因为喜悦和悲伤变得如此滚烫。

一夜过去，英武不凡的拉法叶像是足足老了十岁。

薇薇安边哭边笑，伸出手，拭去哥哥脸上的泪水。

“拉法叶，别哭啦，我还活着呢。不要为我伤心了，好不好？”

拉法叶一时没有说话，握着她的手变得更紧了，如果不是有必须要做的事，在她生命到达尽头之前，他都不舍得放开。

必须要做的事，就是救必须要救的人。

“格劳秀斯阁下，薇薇安醒了，麻烦您进来一下。”他沙哑着说。

没过一会，风尘仆仆的格劳秀斯推开门，身后还跟着奥康神父。见到薇薇安醒来，两人表情皆是一松。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格劳秀斯喃喃道，出了这样的事，他自觉负有责任，声音因为愧疚变得低沉。

奥康利落地坐到薇薇安床边，无需链接救赎圣像，直接用出基本的解析神迹，分析起薇薇安目前的状态。

魂质翻涌，不一会儿就有了结论，正是那天在众人面前分析柯林血脉漏的那一手，解析学派号称“存在者皆见本质”的基本技法，存链定位。

但这一次，没人再有心情欣赏这无可置疑的神迹，人人面色凝重，等待着奥康说出结果，如同罪犯等待法槌落下。

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奥康面向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的薇薇安，目光越过避开视线的拉法叶，与他身后的格劳秀斯沉默互望。

在奥康开口之前，格劳秀斯已经读懂了他的眼神。

“情况很不容乐观，原本预计是至少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撑到来年开春。现在，可能只剩下最多半个月的时间了。”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令人不安的氛围中，粘稠沉闷的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

拉法叶抬起头，久久凝望着薇薇安病弱的睡颜，她已经因为疲惫再次沉沉睡去。

良久，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重新直起腰来，缓声说道。

“奥康，真就没有神迹能拯救薇薇安了吗？我知道，神恩对于血裔贵族及其血嗣，作用的确有限，可我们只需要拖几天的时间，拖到你解析到霍亨斯陶芬遗藏的位置而已啊。”

他们准备的血继仪式，在材料上只差最后一项了，那便是出产于巴塞尔月之森的月桂叶。

孚日城作为莱茵河中游最大的贸易城市，原应有不少月桂叶流通才是。偏偏，这月桂叶此时全城难寻，思来想去，唯一还有可能存留此等宝物的地方，竟剩下魇狮家族的遗藏。

奥康停顿半天，才艰涩地开口。

“圣典上说，【主宽恕凡人，宽恕被拣选者，唯独不宽恕与祂背道而行者，非祂不能，因祂不愿】。真的很抱歉，拉法叶，我的造诣不够，不敢贸然施展生命神迹，如果与薇薇安体内的血脉原种相冲突，那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唯一的办法，仍然是开启血继仪式，彻底成为血裔贵族，平息她体内暴动的血脉原种。”

格劳秀斯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争分夺秒。实在不行，我还有一截世界树的新枝，现在放在了柯林手上。等我将其升华完成，应该能再拖出几天时间。”

奥康点点头，一边心神沟通上救赎圣像，一边对着拉法叶说话：“那这几天，就靠你照顾薇薇安了。我专注去做解析的最后一步。快的话三天之内就有希望出结果。”

突然，他意外地哼了一声，声音因为惊喜颤抖起来。这卡住他不少时间的最后一步，竟然刚好在这个时刻，出现了关键性的进展。

原本一头雾水的神启指向，此时却不知触发了什么变化，开始整齐地排列起来，有如天上的星辰。

意识之中，自己在救赎圣像的权限，一下子扩展到身为执事层次的极限。

救主恩赐的神迹，化作洪流般的充盈算力，摧枯拉朽般轰入奥康的脑袋里。

稳住心神处理信息，奥康在心中默念。

“在那些日子，我要将我的灵浇灌我的仆人和使女、他们就要说预言。”

他压制住心中的惊喜，直接一心二用，在存链定位之外，同时施展起预言神迹。两相结合，加速定位的进度。

“发生了什么？真是连天堂山的神使，也不愿意看见薇薇安就此凋零？！”

解析的反馈比最乐观的预期还要好。

天堂山上传来的神谕，由残破有缺倏忽变为清晰易懂，简直颠覆了奥康在修道院进修以来的固有印象。天使们恨不得将所有关联的物象符号灌入他的脑海之中。

“狮子的历史印痕居然这么快浮现出来了？解析有结果了！”

“我看看，这是尼禄，这是万神殿（何等地亵渎救主！），这是帝国边军，全都充满了列罗时代的风格……难道霍亨斯陶芬家族跟列罗帝国有着什么关联？还是说……”

峰回路转，拉法叶还没从悲伤无力中缓过劲来，一时目瞪口呆，看着奥康大为振奋的模样。

奥康闭上眼睛，扶着额头，再次睁眼时，难以计数的流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预言和解析，在薇薇安命悬一线的时刻同时完成。

他的手微微颤抖。

“我知道了，拉法叶！”

“我解析出来了，魇狮的最后遗产，就藏在征服石碑的底下！”

“居然是在这个位置啊。”

闻言，柯林皱起眉头，满脸写着意外。

白蛇在安托万大教堂前，给自己指向征服石碑的时候，绝对不会料到，霍亨斯陶芬家族的遗藏，恰好埋在它的底下吧。

“这个地方，选的确实巧妙。”

面沉如水望向雷蒙德离开的方向，格劳秀斯目光幽幽，点头感叹。

“谁也没想到，最危险的地方，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