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约法典 第20章 选择

费尽力气砍死了奄奄一息的安布罗斯，柯林自己还没倒下，便看见皮尔森倒头就睡，昏死过去。

柯林哑然失笑，不禁在心中感叹：

“虽然没能挥出剑，但是能够站起来，倒算是个汉子。嗯，他现在应该也不为赛夏家所容，可以考虑吸纳进治安卫所里面。”

有闲暇考虑起招聘的事，足见柯林的心情是多么轻松。

拉克希尔仪式，不对，血继仪式胜负已分。解决了生死大敌，又获得了超凡能力，接下来就剩下一些收尾工作了。

话说，他都是超凡者了，是不是可以辞职了，还管这些干嘛？

正当柯林陷入沉思的时候，安布罗斯的尸体开始发生变化。

只见庞大的尸身如同遇到暖阳的积雪，渐渐融化，变为一滩血水，有意识地向柯林的位置流动。

脑海中，响起白蛇令人生厌的嘲讽声音。

“是不是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嘿嘿，还早着呢。”

“你们的仪式现在算是分出胜负了，你作为胜利者，自然有资格吸收这些血水中蕴含的血脉原种。只有血脉原种浓度足够了，才能跟你的血亲兄弟一样成为血裔，成为真正的超凡者。但是……”

闻言，柯林任由血水浸泡着自己，血液**滚烫，暖洋洋地像泡在温泉里一样。

痛快地杀死敌人，享用仇敌的鲜血，柯林开始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兽性化了，也变成一头狮子……

他故意不接白蛇的话头，长久沉默不语。

虽然接触不深，但柯林敏锐地看出，这只寂寞的巨兽总是比他先沉不住气的。

白蛇等了好一会儿，见柯林不搭话，戏谑的神气尽失，好是气急败坏。

“你这人，真没意思。我要是残忍地说出真相，该着急的人可就是你了。”

见柯林依然不为所动，白蛇无奈道：“刚才，你的血亲，安布罗斯，仗着作为仪式主持者的地位，抽取了你其他血亲的大部分血脉原种，也就是你以为的抽取生命力。”

“靠着这部分血脉原种，安布罗斯已经在本质达到了超凡者的境界，只差完成血继仪式这临门一脚而已。”

“你现在反过来吸收他留存的血脉原种，本来也应该够得上超凡的门槛。但安布罗斯估计是没有得到正统的，手把手的传承，吸收血脉原种的手法太过粗糙，吸收的过程损耗了实在太多。留给你进行拔升的质料，就不够了，所以你现在还达不到超凡的门槛。”

“不过，那些绑在石柱上面，你的兄弟姐妹们，可还留着最后一部分血脉原种哦。只要我教你，你也可以学着安布罗斯那样，抽取他们最后剩下的血脉原种进行突破。就是他们的性命，基本就葬送在你手里了。”

白蛇嘎嘎怪笑，话中的深意却直指人性。

“怎么样，十几二十条素不相识的人命，换任何凡人都梦寐以求的超凡者地位，可真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现在你的手下都昏迷了，你也没有人类道德上的负担，没人会知道你是个草菅人命的坏种，只会以为是安布罗斯干掉了他们。出去之后，你不仅是血裔贵族，在他们心中仍然是与怪物英勇战斗，形象光明的柯林队长。”

“能够把责任全部推给死人，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吗？况且，不是你在这里打生打死，安布罗斯一赢他们也跟着没命，收点利息也无可厚非嘛。”

白蛇拥有感知他者心中恶意的能力，从祂留给柯林的血脉恩赐就可见一斑。祂明显地感应到，当祂告诉柯林这件恶事将无人知晓的时候，柯林心中的恶念猛然涌出，实在是令祂感到愉悦。

玩弄他者，引诱他者被心中之恶所吞噬，令其加速堕落之涂，正是白蛇的拿手好戏，祂也同样以此为乐。

当然，柯林在祂的计划中，可是作为自己君临物质界的载体，关系到千年大计，肯定不能给玩坏了。

祂只是逗一逗柯林，看能不能借此机会拿捏住他。归根结底，在此界的存在还要靠柯林维系。

柯林并不知道白蛇的真实想法，只是从祂灵魂的话语中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瘙痒的思绪在头脑中爬行，他感到嗓子无比的干渴，不知道是渴望喝水还是渴望喝血。

他用嘶哑的声音艰难说道：“你是活了上千年的巨兽，存在的时间比我漫长无数倍，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不用质疑我是不是在骗你。因为，仪式时间过去之后，没能吸收足够的血脉原种成为超凡者，你的本质就无法压制两种不同的血脉传承，必将当场死去。”

“[黑帮混混常说的脏话]，你真该死。”

“但我一直活着，活到我自己都厌烦了。”

柯林怒极反笑，对无赖的白蛇已经不抱希望。

又是一个勇者战胜恶龙后，变成恶龙的故事吗？他伸开手脚，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去想。

真是烂俗。

他当然很想成为超凡者，更想活命。尽管两世为人，但他的内心里，仍然是一个接受现代价值观的年轻人，怀着对正义的淡淡憧憬，还没有完全沦为表里不一的卑劣之徒。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记忆中闪过，哪怕在刚穿越过来，最为艰难的时候，作为清道夫，柯林也尽量坚守着底线，只拣劣迹斑斑的穷凶极恶之徒杀，再把尸体送到医师行会换钱。

靠着讲规则和重义气，柯林逐渐混到了清道夫首领的位置。又跟医师行会搭上了线，最终被推荐到治安卫所任职，得到了上城区贵族老格里奥的赏识。有时候他也想，就这么过下去，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当个孚日城的地头蛇也好。

虽然在还是个混混的时候，他就对超凡力量有所耳闻，但直到遇到洛林家族之前，柯林从未亲身接触过。而与安布罗斯的战斗，以及血气喷薄，灵魂离体的属灵体验，更是激发了柯林对超凡力量的渴望。

如果未尝见识过真正的超凡力量，他本可以接受平凡。

何况天平的另一端，还加上了生命这般沉重的砝码。他也并不是大无畏，也不是不怕死，甚至比一般人还珍重这条从贫民窟挣出来的烂命。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但柯林是一个经历了两世轮回的现代人。

他怀念夏天空调房里抱着的西瓜和汽水，怀念可以沉浸其中的手机和互联网，怀念亲密无间的好友与家人们，怀念那个不用做出选择，无需负起责任的天真年轻人。

他累了，不想在这个操蛋的世界再去做这种恶心的选择。

柯林摆烂了，直接就是一个躺平，呼呼大睡起来。

白蛇一开始还以为他在诈自己，越等越发现不对，这家伙还真的睡着了。祂忍无可忍地通过印记联系，将柯林摇醒：

“你的命都要没了，你倒还有心思睡觉。”

“别烦我，临死前都不给我一个清静，你还是人吗？”

“我当然不是人，我是蛇！别扯这些，你真是为了这些凡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你可是能活上千年，这么有本事，就不能拉我一把，非要我自己去选？”

此刻，柯林图穷匕见，白蛇一窒，笑容便转移到了柯林的脸上。

“我就知道，你辛辛苦苦地给我留个印记，可不会让我这样简简单单地让我死掉。好了，我躺好了，你快点动手吧。”

意识之中，顺着联系反向追溯，柯林察觉出白蛇犹豫，计谋得逞，冷静如他也不禁哈哈大笑。

任你是千年的老妖怪，还不是栽在了我手里？

白蛇又惊又怒，大呼上当，竟然被这个小子诈出来自己还有后手。

一向自认狡诈聪明的祂，终于感到深深的挫败，不由生出一丝恼恨。

“人类，真是奸诈狡猾。这小子一副要死的模样，竟然还能挖空心思给我挖坑。”

但祂可不会认输，说不定柯林内心也没底，没到最后一刻祂都不会交出底牌。

“我可没有什么后手，只是一条活得比较久的蛇而已。”

“但你的时间可不多了，仪式即将结束，你再不吸收血脉原种，都不用血脉冲突，仪式失败的灵魂冲击就能把你变成傻瓜。”

柯林看向广场中央，那些用血汇聚的符号开始不稳定地变形，冥冥中的血脉感应，让他明白白蛇所言非虚。

他摸摸自己的脸，滚烫到令人心惊。

白蛇忿忿地解释道，那是柯林的灵魂本来就与**有些龌龊，本身又不足以承载超凡级别的血脉原种，所显现的危险迹象。

而在灵魂世界中，安布罗斯兽化之时，他灵魂所化身的狮子同样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浑身血肉寸寸崩解，陨落为团团血沫，消失不见。

血继仪式胜负已分，面容丑陋的老狮子自虚空中出现，以略带不满的眼神，注视着柯林的灵魂。

大概他并不喜欢这样长得奇怪的狮子吧，一点儿都不像自己。

顺着血脉的联系，老狮子的意念清晰地传到柯林脑海之中：

虽然我嫌弃你，但毕竟就剩你一个独苗了。

赶紧完成仪式吸取血脉原种，让我散佚多年的血脉重见天日。

一条条链接着柯林血亲的链条延伸，围绕上来，它们既是接引，也是束缚。

只等他一个念头，便会插入到他身上，帮助他跨越超凡的最后一步。

柯林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

时间静静流逝，老狮子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血继仪式的时间快要结束了，你怎么还不赶紧接受我的恩赐？

柯林终于被这一句打动了，原本零散的念头变得坚定。

逆向回溯血脉的联系，他反过来，将有生以来最坚定的意志灌回给老狮子——

将他人的性命作为自己的所谓恩赐，这样的赐予，就算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要！

大逆不道的言行，别说白蛇完全想不到，老狮子自居为柯林无可争议的主人，闻言当即暴怒。

祂狂躁地咆哮着，再顾不得自己的血脉传承，毫不犹豫扑上来，要将这叛逆的后辈撕成碎片。

但一切都太晚了，仪式时间已经结束。灵魂世界散发出强大的斥力，柯林的灵魂没有任何反抗。

来时有多么无力，去时也就有多么无力。

骄傲决然的灵魂在物质界的吸引中，怦然坠地。

柯林没有看见的是，老狮子已经将利爪破开虚空，想要强行将他的灵魂从物质界捞回来。

但就在此时，一条硕大无朋的蛇尾横空而起，当即扫下。

在这足以劈开血海的扫击中，老狮子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直接被拍成一滩烂泥。

祂看着老狮子化作一堆烂肉，留下一个冷酷无情的意念：

“柯林是你的血裔，更是我看中的人。他想走，你拦不住。我想要，他走不掉。”

随着灵魂强制回到肉身，感官知觉的回归，将每一分仪式失败的痛苦忠实地传达给他，痛得柯林面容扭曲，浑身发抖，直欲一死了之。

“喂，你还真就这么放弃了！”白蛇虽然暗中出手相助，但祂也是被柯林决绝的选择震惊了，不死心地通过留在柯林灵魂的印记，朝着他大吼大叫：“这样下去，你真的会痛到死的！”

柯林却只是淡漠地说道：“无所谓，就看看我们谁先沉不住气。”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再对白蛇抱什么指望了，只想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

抉择已经做出，是生是死，在无边无际的疼痛中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但他不后悔，因着这是自己真切的自主决定。

白蛇强撑着说道：

“既然你非要自寻死路，那么……”

“有没有兴趣开启第二次生命？”

沉稳笃定的声音响起，人与兽愕然看向突兀出现的老人。

他的眼神明亮，引人注目的下巴长而且尖，留着一团黄色的髭须。

“柯林·希斯，请原谅我一介老朽姗姗来迟，但幸运的是，我在场亲眼见证了，一位真正的人所作出的选择。”

“因此，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我们术法学会，走上第三条超凡道路。”

“善良的人应当活着，而我能为你开启第二次生命。”

“向伟大的先贤们起誓，以胡果·格劳秀斯之名，我的承诺必将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