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二十多天的“呆傻”,刘冬努力地将自己苟成刘小冬。
好在这个村子民风淳朴,虽然家家吃不饱,个个穿不暖,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刘冬此生都难以遇见的清澈纯真。
好吧,其实一开始刘冬觉得这里的每个人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都是一种清澈地愚蠢。
刘冬觉得是这些人愚蠢,而村里人觉得刘小冬愚蠢。
两方默契地都没有揭开谁最愚蠢的幕布。
房家洼子村是个杂居的安置村,什么意思呢?就是早几十年这里是一块洼地,没人住,但后来有灾民走到这儿,当地县官就把这些逃难的灾民陆陆续续安置在这里了。
在洼地里有房有家,这个名字据说在当时得到了空前的响应和祝福。
但看着此时此刻的村子,刘小冬一边感同身受着当时居无定所又身无分文的灾民,又一边难以置信地不敢想象村子以后的生活。
每年高昂的粮税,把这群生产力如此低下的农民拖累得个个面黄肌瘦。
唉,刘小冬叹气。
刘家一共祖孙三代,老刘头刘振是刘小冬的祖父,祖母叫赵来英。
老两口带着大伯家十四岁的堂哥刘小夏和五岁的堂妹刘小月住在东头的三间茅屋里。
西边的三间茅屋就是刘小冬家,住着父母和她以及她的姐弟。
姐姐刘小秋今年十二,弟弟刘小小才两岁。
大伯和大伯娘已经离世,刘小冬没敢仔细打听,怕家里人伤心。
早些年,刘小冬大伯还没过世的时候,两家房子中间是用篱笆隔开的。
现在,篱笆墙早就拆掉了。
两家成了一家,平常一起干活,一起做饭吃饭,地也一起种。
祖母赵来英,身体不太好,只在家做这些轻省活计,顺带照看着两个小的——堂妹刘小月和弟弟刘小小。
其余人各有各的安排。
比如今天,祖父刘振就带着孙子刘夏去种麦子。
麦地是前几天刘振带着刘树和刘小夏爷三个一块翻的。
刘小夏十四岁了,算是半个成年人,开始跟着熟悉怎么种地。
刘小冬被雷劈的那时候,全村都在抢收最后一点稻子,怕下雨稻谷就沤在了水里。
这二十几天,稻谷经过脱粒,晾晒,各家便开始舂成米粒。
据里正说,这几天县里会派人来各家登记今年的收成,登记好后便就要收粮税。
于是各家就陆陆续续地将稻谷碾成米粒。
房家洼子里的人,家家的地都不多,一口人合着只有一亩地还不到,算上孙子辈,就更少了。
这里头主要原因还是这个村早先属于流民灾民的安置村,同时呢,外围又是半圈的山和半圈的河。
按刘冬的看法,有山有水,不失为一块好地方。
但对于缺衣少食的房家洼人来说,没有地就种不出粮食,没有粮食就没法生存下去。
从被安置到现在过了五十多年,村子里的人是多了起来,但地是一点都没多。
而且这几年因为土地的问题,与相邻的几个村子也有些轻微的摩擦。
外围的山呢,高倒是不高,但没法种粮食。
土层太浅,又不好运水。
所以整个房家洼子村,都挤在这不到一亩地的田里刨食吃,再时不时地从河里淘点东西,艰难地熬到现在。
刘小冬已经把房家洼子村周围目及所至之处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盘了好几遍。
在这个粮食产量低,粮食种类少的时代里,管你再如何精耕细作,产量也达不到后世的水平。
于是刘小冬又把眼光放在了山上和水里。
靠山吃山,依水吃水。
上学时候的很多课程,她对因地制宜这个词是一点都不陌生。
同时,发挥地区优势,也是考点之一。
刘小冬靠在她姐的怀里,脑子里电火石光地闪着上学时候的知识,希望能从中找出一些有用的知识点来。
刘树走近,刘小秋揉揉她的头:“好了,好了,让爹把米放到屋里去。”
刘小秋抱着刘小冬拖着她走了几步,把门让给背着米的刘振。
待到王冬麦走过来,刘小秋才将抱着的刘小冬放开。
“娘。”刘小冬对王冬麦喊了声。
王冬麦伸手过来摸了摸她头,在枯黄的头发上捋了几下:“饿不饿,一会娘就做饭啊。”
刘小冬便乖巧地点了下头:“嗯。”
虽然算是熟悉了“刘小冬”的这个身份,但刘冬每每喊爹娘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一点点的不太适应。
唉,慢慢来吧,刘冬在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王冬麦拿着簸箕走进厨房,用新米煮上了一锅粥。
又在靠水缸边的坛里,掏出来一碗腌雪菜,洗了两遍便放到了煮粥的锅里,用一根棍叉子支着腌菜碗,盖上了锅盖。
没过一会,祖父刘振带着刘小夏回来了,爷孙俩一个扛着一把铁锹,一人拿着装麦种的竹筐。
“爷,大哥。”正在收草的刘小秋对二人喊着。
这草是中午刘小秋带着刘小冬从草堆里抱回来的稻草,为了防止有虫,每回进厨房的时候,都会在院子里摊开晒一晒。
“唉,小秋。”刘振回了句,苍老的脸上顿时堆上了笑。
刘小冬这才转过身看到她祖父和堂哥两人,刚才她正背对着院子门口,压根没看到。
“小冬累不累,”刘振看小冬弯腰翻草整个人快把头弯到稻草里了。
“不累,爷。累活我也干不动。”刘小冬拨弄着眼前的头发,略微有点喘地说。
“三妹都快在草上倒立了。”堂哥刘小夏打趣道。
“可不是,每回她跟我翻草,头都跟蔫吧耷拉到地的稻穗一样。”刘小秋笑道。
刘小冬也有点想笑:“你俩就说我吧,你俩翻草的时候不也一样。”
说完又有点无语。心说,还不是太瘦了,弯腰想不对折都难。唉。
爷孙几个在院子里此起彼伏地笑着,刘树从屋里走了出来。
“爹,今年估计只能打出来五百斤米。”
刘树这句话打破了院子里的笑声,就连王冬麦都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刘振将铁锹靠到墙上,朝墙边一蹲,刚才还是满脸笑的脸,一时间愁云密布。
刘家一共只有五亩六分地,今年全部种了水稻,全部收完,也就收了将将八百斤。
平下来一亩地还不到一百五十斤。
这还是稻子,等碾成米,一百斤最多也就只能出七十斤,这还是毛重,要是再晒晒,还不到七十斤。
刘树的这句话无异于是一道晴天霹雳,将刘家众人劈了个外焦里熟。
刘小冬一算,头疼不已,这产量太低了,怎么能这么低。
在她的国家,杂交水稻已经能亩产达到两千斤多斤的,这五亩地还不到一千斤,真是听着就感觉活不下去。
但比她还愁的是刘家众人,还有房家洼乃至整个当河县的人。
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天有些干,到稻子抽穗的时候雨才一场接着一场的下,一直到现在,下半年都是多雨的。
不然刘小冬也不会在田里捡稻穗的时候被秋雷劈了。
一家人或站或靠或蹲的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祖母的回来打破了这场沉默。
赵来英下午在屋后面种菜,带着孙子孙女忙活了一下午,种下一块地的青菜和一块地的萝卜,又补了几排的蒜。
“娘,娘。”两岁的刘小小走路还不是特别稳当,被刘小月拉在手里,一看到王冬麦,就喊了起来。
“唉,小五。”王冬麦两手往衣服上抹了抹,迎上了自己的小儿子。
“爷,二叔,二娘。”刘小月叫道。
几个人接连回应,刘小秋一众人又此起彼伏地喊着奶奶,刘小月便加入到翻草的队伍,最后,除了两岁的刘小小不能干活之外,其余四个小孩,一人一抱把稻草抱到了厨房里。
日子再难也得过,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算习惯了。
等到稀饭煮好,一家人趁着天还没有黑透,三下五除二地吃起了晚饭。
“韭菜割得了,不然都起杆了,这两天就给腌起来吧。”赵来英说。
王冬麦点了点头,说:“那这两天去买点盐,正好家里盐也快吃完了。”
婆媳俩一来一回就相互安排完了两件事,俩人甚至都没有抬头看对方。
一家人吃完,天刚黑,王冬麦带着刘小秋快速地洗好碗,又在锅里添了几葫芦瓢的水,朝灶里添上几把草,烧出一锅水,一大家子又轮流擦洗完,就栓好门准备睡觉了。
来了这些天,刘小冬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作息。
按自己的推算,房家洼子这里只种一季稻和一季冬小麦,她过来的时候刚过完中秋,现在满打满算还在九月,天黑不过在傍晚六点半左右,而刘家天黑就睡觉的习惯,对她来说着实有些早了。
而刘家睡觉的条件也不是特别好。
一间屋子,一张床是刘树王冬麦夫妻俩带着刘小小睡的,靠里又搭了一张土坯床,是刘小秋刘小冬刘小月三个丫头睡的。
床上铺着稻草,盖着一层破麻布床单,连铺盖都没有,大家洗好和衣而卧,就这样睡一夜。
其实不是没有铺盖,也是麻布包着稻草和芦花绒的小薄盖被,只不过现在还没缝制好,去年的铺盖在今年夏天的时候拆了而已。
老刘头带着老伴赵来英和大孙子刘小夏分别住在东边的两间屋子里,条件嘛,跟刘小冬的没什么两样。
要说能不能睡着,那指定没这么快,尤其是这几个小姑娘。
刘小月一下午都在种菜,此刻正在积极地分享她的种菜心得。
她越说,刘小冬听得越心凉,这种直接没有底肥,翻地又不彻底,光撒种的播种方式,全靠天吃饭的态度,这菜能好到哪里去?
唉,刘小冬在脑子里列出一个表格,在空格里填上目前需要一步一步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