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头子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正在建房子的工人被里正这一声吼,吓得有点不知所措,陆续停下手中的活计。
远处洗菜做菜的一众妇人远远看着,眼露鄙夷。
房家洼子的成年壮劳动力有几个也在泥瓦匠的队伍里。
刘树跟石大两个人正在跟木工讨论事情,石大弟弟石二也在其中。
村里的小孩子全在远处聚集玩耍玩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小点心,吃的不不亦乐乎。
在召集全村人建房之前,刘小冬问了他祖父老刘头刘振,可不可以移动住址。得到的答复是,可以,但一,房家洼没多余的地,要移动老房基,就得占农田;二,要报备里正,得到批准才行。
显然这两个在老刘头眼里看来都是不能顺利完成的事。
去年种下的麦子已经长的青翠,要为了建房子把这么喜人的麦子铲掉,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老天爷,太暴殄天物了。
要是找里正批准,一保准又是知道了,我有时间告知县衙,等通知。
开荒这个事都讲了六七年了,到今天还没个影子。
但房家洼这几家目前的房子地基确实不算好,靠近西边的那面墙,墙根已经洇了一片潮湿的印子,上面都长出了薄薄的白色垢层。
也就刘小冬家在最后,房子靠近石头山,离芦苇滩远一些才没有这么湿。
所以这新房子,必须要减少地下的湿气倒灌,除了垫高地基,还有就是把地基往东边迁个几丈。
于是刘小冬说了其中的缘由,说了愿意买下大家损失的麦子,将大家的房子整体迁移。
青麦子虽然被铲了,但也不是直接浪费掉,她让大家把麦子贴地割干净后,制作成了青储料,高价卖给了县令。
县衙就有个家畜饲养部门,冬天正是缺饲料的时候,这青储,可是个好宝贝。
得来的钱,算是贴补了一部分麦子损失。
而且刘小冬在做这事之前就已经禀告过县令杜庭,她不算祸害粮食。
房家洼的地,杜庭已经从刘小冬这了解的清清楚楚。他也建议房家洼大改造,改造人居 环境,人也不容易生病。身体好,田就能伺候好,开荒就能加快进程。
他还想拿房家洼子做文章呢,自然是对刘小冬的建议点头答应。
其实房家洼子建房也没有割多少麦子。
十一户人家,总共就割了三亩多地的麦子。因为这些田有的在休耕,有的太湿润,都没有种麦子。
麦子都种在靠近两村交接处和靠近房家洼这一面的大当和梗上了。
房家洼子,最主要的还是靠水稻。麦子充其量就是个改善主粮,每年麦税也只手极少极少,其地势高的村子麦子才多。
有老头子假装看不清地对着里正和几个员外拱手:“哎呀呀,员外和里正过来了,失礼失礼。”
里正气得满脸通红:“你们房家洼子人现在胆子大了,盖房之前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
那几个员外听里正这个“我们”说的着重,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心说,房家洼子是你里正管的,跟我们几个镇上的有何关系?
但他们也没有揭里正的台,拱手站在一边,听这两方掰扯。
有个老头子“啊”了一声,把耳朵往里正面前凑凑,说:“啊?说啥?”
其余的老头子面无表情,看上去生无可恋。这是他们一直以来惯用的表情,可以表示一切状态,也可以代表一切情绪,但在外人看来,就是毫无希望,要死不死的。
里正见自己像是被耍了,不想跟这个老头子纠缠,一甩手,便越过这几个老头子,大声喊道:“来两个劳动力出来,让一群老头子见客是哪里来的规矩呀?”
这话一说,原本还听不清的老头子一下子腰杆挺直,声音洪亮地说道:“里正这话就不对了,我今年才四十八,也是劳动力,你不能看不起了。”
后面的几个员外嘴角抽抽,心道,这回几个人来错地儿了呀。
里正气得鼻孔冒气,有点气急败坏道::“那我说的话你没听清吗?这建房子你们为何不报备,还占田地?你不知道这让县令大人知道了,你们是要砍头的吗?”
那个四十八岁的老头慢悠悠地回道:“里正说的很对,所以我们建房子县令大爷批准了呀。不信你等着我喊人拿县令大人的手书。”说是这么说,但说完毫无动静,也不喊人拿手书,就站在里正对面。
其实,按老刘头原本的意思是,不要跟里正起冲突,他能当里正当了二十几年,必有过人之处,他们村子里的人人微言轻,不能轻易得罪这样的人。
但刘小冬觉得,一里之正,连他治下的村子利益都置若罔闻,一个开荒讲了六七年,七八年都毫无音讯,估计压根没 把这村子人当人,既然你们在他眼里不是人,那就也别给他当人看。
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人,这叫礼尚往来。
老刘头被刘小冬说的目瞪口呆,原来读书人说的礼尚往来是这个意思啊!真是长了见识。
于是,就有了老刘头召集全村建房,讲明白了移地基占农田带来的祸事,也说明了县令大人的支持,还顺带把后续开荒一事公之于众。
所以房家洼子统一建房才会这么顺利。
毕竟摘柿子这种只在自家屋里鼓捣的事,没有人会恶意挑衅,但建房子这种大事,就会有人故意抓辫子。
这辫子可大可小,就看抓的人要什么诉求。
显然,这里毫无作为的里正,诉求就是不想要房家洼子人日子过得好。
其实刘小冬有点不明白,房家洼子建设好了,里正不是能脸上沾光吗?还能从房家洼子得到实打实的 实惠,怎么这个里正对房家洼不闻不问,就跟没有这个村一样呢?
这里面的缘由,没人说得清,或许只有里正自己知道。
里正知道个屁,他就是单纯不喜欢房家洼人,他爹当里正的时候,他跟房家洼人处过一段时间,但是想在结婚前纳房家洼一户人家女儿为妾,那家人本来都答应了,但不知为何,又被房家洼全体人拒绝了,从那以后,里正就记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