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切都静悄悄的,耳边有风吹过,但这里没有树叶的沙沙声。他能够听到自己的靴子与石砖地面碰撞的声音,有序,有节奏,没有其他的杂音。
手冢宗彦踢了一脚旁边的草地,甩开胳膊也往花园外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像是在在犹豫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四下打量了一番才朝手冢的反方向离开。
酒过三巡之后,太子红着脸扫了一眼宴席,发现手冢宗彦和手冢国光的位置上都空了,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又扫视了一眼宴会厅,看到了坐在一边喝闷酒的不二文彦,便摆了摆手,招呼他过来。
“太子殿下。”不二文彦快步走了过去,跪坐在一边,一脸谄媚的笑容。
手冢明旭示意侍者给不二文彦倒一杯酒,然后斜着身子,凑近他问道:“我听说老三让你调查城防营的案子。”
不二文彦干笑的回应道:“是。”
“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啊,暂时还没有头绪。”
手冢明旭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调查啊?”
“不瞒殿下,臣还没有头绪 ,这不是我的强项,不过,给我一些时间应该能够调查出来。”
“嗯。”手冢明旭点了点头,拍了拍不二文彦的肩膀。“我相信你的能力。”
简短的闲聊之后,不二文彦的心绪变得更加的焦躁了。时不时有人来跟他套近乎,打听调查的情况,他有些烦躁,但是还不能表现出来。
“妈的,都特么以为老子是吃干饭的,准备看笑话呢是吗?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像是主谋。”他在心里愤愤的骂道。手里的杯子都攥出了声音。
宴会虽然是为了国主手冢国晴的举办的,但是作为主角他的早已离席,而他的那几个儿子,在座的也仅剩一位。剩下的不敢离席的大臣们三三五五的凑在一起,聊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顺便互相试探一下彼此。
整整一个宴会厅里的心眼子已经多的过天上的星星。
绪方慎之介因为年纪大,身体抱恙,本来应该他出席的宴会,特别批准由他的儿子绪方五郎代为参加。
绪方五郎作为绪方慎之介老年得子的唯一一个儿子,虽然年纪还比较轻,但是已经被他爹送进了政务司任职。因为有着身为左大臣的爹的庇护,他在官场上可谓是一马平川,没人能得罪的起他。
小小年纪便熟知了官场上的那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现在还没有搞明白自己的爹的立场,便也没有办法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一下当朝太子。
然而手冢明旭也没有想要找什么人聊天的意思,在接受一波一波的谄媚和巴结之后,他斜着身子靠在扶手上,就像是在观察猴子一样,观察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
手冢离开花园之后并没有回到宴会厅,他在走上另一条岔路,一直走到了宫门附近,山崎和另一个人正常等在那里。
山崎始终都不太安心的朝着手冢来的方向望去,在终于看到手冢的身影之后,还是忍不住迎了上去。
“殿下。”
宫部也跟着山崎迎了上去。“殿下,我们去里面说话吧。”
手冢点了点头,跟着宫部来到了城门附近的一个小屋子。这是不值班的士兵休息的地方,现在这里面空无一人。
“刚才,我手冢宗彦跟着我去了花园,多半是想试探我的想法。”
“他没对您怎么样吧?”山崎连忙问道。
“他也不能对我怎么样。不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还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些心急了。他后面拖着一条尾巴,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太子的人。”
“那么您打算怎么办?殿下。”宫部问道。
“把这件事交给不二文彦只不过是一个幌子。靠着他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今天父皇提前就离开了宴席,他的想法虽然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但是在这种日子他是不会这么早就退席的。”
“您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事情?”宫部问道。
“我说不准,父皇如此慷慨的将所有的兵权都交给我,这种做法让我始终不放心。你们两个没有察觉,今天的人数似乎不太对吗?”
“什么人数?”山崎有些像是在听哑谜,他看了看手冢又看了看宫部,脸上写满了茫然。
宫部也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禁卫军。”
手冢点了点头。“我在宫里面观察了一圈,禁卫军的数量不对头。这些人通常只负责宫内的安全,受父皇直接的领导,他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不能排除他会把这些人用在宫外。”
手冢的表情突然凝重了起来,他陷入了沉思,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抬起头。“糟了。”
“怎么了殿下?”山崎看着手冢的表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宫部,你马上以缉拿城防营案件的凶手为借口,把人给我派出去,重点控制住通往山里的地方。山崎,你马上回山里,去找宫野,告诉他注意禁卫军可能会对宅子动手,还有......”
手冢话音顿住了,他和山崎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方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管有几个人闯进去,全都给我解决掉,处理干净。”
“是,属下明白。”山崎应了一声就转身跑走了。
宫部也刚要走,但马上又被手冢叫住了。“宫部,这件事我不想不把你直接拉进来,你就按照你的职责去做事就好,不要参与职责之外的任何事情。现在你只要做到与你无关的事情就冷眼旁观。”
“殿下,您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见外了,当初您打发我回来,不要跟着你在山上,我就知道您早晚有一天会回来,我等到这一天了,总不能......”
“我知道,但是宫部,现在不是你参与进来的时候,这只是刚刚开始。远远没有到生死存亡的时候。”
宫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离开了。和七年前离开山里一样,他一直都相信眼前这个人。
手冢目送着宫部离开,沉了一口气,迈着步子往回走。回去的路上他只遇到两个巡逻的禁卫军,他在心里盘算着,对自己的猜测越来越有了自信。
他越过宴会厅的入口,听着那里的喧闹声由近及远,然后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身后。他走过两个岔口,又穿过一个个空荡荡的花园,终于来到了亮着灯的书房门口。
他在门口站定,抬头看向书房,手冢国晴的近侍桥本玉三郎正站在书房的门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就像是早就准备好在这里迎接了一样。
手冢犹豫了一下,抬腿迈过门槛,一步一步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参见国光殿下。”桥本躬身行礼。
“父皇在吗?”
“回殿下的话,陛下在看书。”
“麻烦你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父皇。”
“殿下,陛下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我想如果您不是有什么急事,可以改日再来。”
手冢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讽刺的笑。“改日吗?改日的话父皇打算在哪里见我?”
“这种事情,老奴就不知道了。望殿下见谅。”
“是吗?看样子父皇是另外有见我的地方啊!”手冢轻笑了一声,他扫了一眼,被拉门挡住的书房,看到应设在门格上的影子动了起来。
“让国光进来吧。”屋内一个和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桥本毫不迟疑的应了一声,跪地打开拉门。手冢按照礼节在门外行了礼,然后才走了进去。
等到身后的门给关上了,手冢才屈膝跪坐下来,他行了礼,然后又马上抬起头,保持着对父亲必要的尊敬,但依旧挺直了背脊,保持着自己不卑的态度。
或许在手冢国晴的面前,他应该表现出臣服的姿态,但是他知道,自己越是如此,对方对自己的戒备心就会越严重。眼前的这个男人也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否则当初就不会把他送进山里了。
“你还是老样子啊,一点儿都没变。”手冢国晴的声音很柔和,他放下书,看着眼前这个小儿子,脸上挂着复杂的笑容。
和蔼的父亲,严厉的父亲,还是心机深沉的父亲。手冢都不太好下定义,这些角色这个男人都表演过,却没有一个让手冢感觉是真实的他。
“你这么晚过来,找我一定有事吧?”手冢国晴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挂着笑容,他看着手冢,眼里却没有任何温情和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