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12章 开端

第十二章：开端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深夜将至的时候，不二走出了茶室的门。

夜空清冷深邃，仿佛一块明镜倒挂在穹顶之上。他最后一次真心去欣赏如此辽阔的夜空的那一晚他失去了一切。

如今他回来了，再一次抬头看向夜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仿佛是走在一根细细的钢索上，脚下是一样黑漆漆的深渊。

不二沿着回廊，慢悠悠的往回走。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他还是全无睡意。

他开始回想刚才和手冢的聊天。看似闲聊，但是对方探寻的意图几乎完全不掩饰。

手冢已经看出了不二并非毫无准备就鲁莽的回来，但他却没有明确的提出疑问。好像对不二到底有多少势力这件事丝毫不关心一样。

但是作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夺权者，选择合作伙伴这种事情，并不是儿戏。

他到底有什么打算呢？不二在心里想。

是时候该做出行动了。

·

洪屋的门前放着两盏灯笼，照亮了门前低矮的台阶。夜已深，大街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偶尔能听到六宫山的方向传来的几声鸟叫，拉长的夜晚的沉寂，剩下的，就是巡逻士兵的靴子踩过泥潭的声音。

一阵风从街道穿过，两个人轻手轻脚的避开巡逻队伍的路线，来到了洪屋的门前。

其中一个人轻轻的敲了敲门，几秒钟之后，门开了。开门的老太太用提灯照了一下来者的样貌，又看了一眼他们手里的牌子，然后侧过身子，示意他们赶快进屋。

“松岗先生呢？”其中一个人开口问道。

“松冈先生在楼上，他等你们很久了。”老太太苍老，缺乏生命力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来，像是在诉说一个恐怖故事。

“带我们去。”

老太太提着提灯，领着两个人沿着陡峭的楼梯往二楼走，她步伐缓慢，每上一级台阶都像是在透支生命力一样。

身后的两个人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只能无言的跟在后面。

老太太爬上楼梯回头看了一眼，又沉着声音说道：“松岗先生的房间马上就要到了。”

空气中回荡着木地板吱嘎吱嘎的声音，每一个房间的灯都是关着的，看不出有没有人住。提灯细小的光圈在地板上缓慢的爬行。

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老太太才停下脚步。她轻轻敲了两下纸门。“松岗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门的另一边有人应声了。老太太将门打开了。

屋子里的灯被点亮了，一个宽额剑眉的男子坐在窗边，面色冷峻的看着门口。

两个人走了进去，在距离松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了下来。顺手将手里的牌子放在榻榻米上，推到了松岗的面前。

“按照约定，我们来取剩下的钱。”

松岗伸手拿起牌子，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将信将疑的抬起头，问道：“这个就是在他身上搜到的吗？”

“我们根据你的同伴的要求，已经将那个人处理掉了，这个就是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唯一的东西。”

“哦！是吗？”松岗轻描淡写的咕哝了一声。他又把牌子打量了一遍，才慢悠悠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布袋扔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剩下的钱都在这里了。你们数数看。”

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人拿起布袋，打开看了看，冲另一个人点了点头。

“你们知道规矩。”松岗抬起头说道：“别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我们知道。”

两个人拿着钱退了出去。

松岗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靠在窗沿上，打开窗户，朝楼下看了一眼，然后将牌子也扔了下去。

那两个人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如此大方的东家倒是头一回见。

他们两个在走出洪屋之前就将钱财分掉，乐颠颠的准备去烟花街逍遥一晚上。

从洪屋通往烟花的街的只需要穿过两条巷子和一条一条木桥。这个时间点，路上除了醉汉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

木桥横跨在宽阔的河道两岸，桥面很宽，足够并行两辆马车。河水的流速和深度足以为船只提供不错的动力和浮力。只是夜晚的时候，这里和大部分街道一样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河水撞击岸边岩石的声音。

月光洒在河面上，顺着河水流向下游。这两个新人还沉浸在第一桶金的喜悦里，等到快要走到桥中间的位置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桥头的人影。

那个人影一开始是站在桥头的，等到两个人来到桥中间的时候他才抬起腿往前跨了一步，然后加速的迈开另一只脚，几乎是用跑的速度往桥中间移动。

那人冲出去的同时将腰间的佩刀也拔了出来，在那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将刀刃砍在了他们的胸口上。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散落在地上的金币。那人甩了一下刀，转过身就在距离最近的那个人身上补了一刀。确认对方的头垂了下去，再无生气之后，才将目光转向另一个人。

那人趴在地上，仰面看着黑漆漆的夜空，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流出来。他的嘴巴一张一张，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那人冷笑了一声，蹲下身子凑近濒死之人的耳边。“真是天真的小朋友，你们这种人就是得意忘形的太快，总是会忘记，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说完，他将刀尖刺进了那人的喉咙里，轻轻转动刀柄，看着那人吐出最后一口气。

他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金币，伪装成杀人劫财的现场，然后扬长而去。

·

明宫城作为一国之都，拥有着与周边任何城市都没有的繁华。窄街深巷里有属于普通民众的安静和平凡，长街宽巷上也有整夜不眠的狂欢。

烟花街作为明宫城夜生活最繁华的街道，每到傍晚太阳和月亮交换岗位的时候，这里就开始了属于它的一天。

那些富有的商贾，达官贵人家的少爷公子，有钱的武士，大家族的接班人们纷纷涌进了这条长街。

街道两旁的店铺都挤满了客人，居酒屋里的喧闹声，歌舞伎的唱腔，三味线的音调......等等，那些浸满了纸醉金迷的欢声笑语弥散在只属于这条街的空气里。

夜晚是这里一天的开始，连接着未来的白天和黑夜。

这里是属于金钱和肉欲的狂欢池，将人与人像台阶一样却别的鲜明利落。

靠近街口的一间名叫鸟瞰的居酒屋的生意是最好的，平常在这里喝酒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散客，一些来到都城做生意的流动商贩，在没有彻底陷进这座不夜城之前，回来到这间酒馆探探路。

在将近午夜的时候，三个带着刀，穿着布衣的武士走进了这间居酒屋。此时的酒馆也依旧生意兴旺，老板趴在柜台后面，视线随着三个人的身影停在了角落的一张空桌子上。他摆了摆手，示意店小二过去接客，自己则远远的观察起那三个人来。

这三个人虽然都穿着布衣，但是并不像那些长时间在大街上游荡的流浪武士一样邋遢。他们的穿着朴素干净，胡子也修剪的很有型，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比较大的英眉剑宇，鬓角连着胡子将下巴围了起来。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身武者的坚毅。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看起来就年轻了许多，看起来已经到了及冠之年，但是脸上还挂着少年稚气。

店小二一边点菜一边旁敲侧击的打听他们的来历，这是这里的惯例，就好像必须要用自己的信息来交换生存的权利一样。

几个人只点了三盘小菜和两壶酒，然后就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慢吞吞的喝了起来。

有些好事儿的客人开始打量起这三张陌生的面孔，企图根据他们的衣着举止猜测他们的来历和身份。

也有人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端着酒杯凑了过去。

两个年轻人不怎么说话，年纪大的那个倒是蛮客气的和厚脸皮的好奇者聊了起来。

几杯酒水下肚之后，几个人也熟络了起来。

“我们几个以前是商队里的护卫，但是商队在不久前解散了。”领头的一边给凑热闹的人倒酒，一边说道：“我和我这两个小兄弟走投无路就来到明宫城讨生活。都说帝都繁华，我们想着这种地方，找到活儿的几率也会大一些。就算不和我的当商队的护卫，找个管吃管住，需要保镖的地方也行。不知道老兄有没有门路呢？”

“门路嘛，我是没有，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好像在招看场子的打手。”

“打手？”

“就是保镖，不需要东奔西跑，晚上看场子就行。”

“我们三个人都是武士出身，这种活还是能胜任的。”

“不是能不能胜任的问题。”那人把酒杯推到一边，贴着桌子凑到领头的人耳边，低声的说道：“就是老板的身份比较特别，要求可能会比较高一些。如果你们愿意，可以去试一试。”

“要求高没问题啊！”领头的武士露出自信的笑容。“您说的这个地方在哪？”

那人的嘴角扯过一抹诡异的笑容。“你们沿着这条街一直走，道路尽头有一座华丽的艺馆，进去，找那里找一个叫安贺十三的人。”

“这个叫安贺十三的人是老板吗？”

“不，他不是老板，但是能不能见到老板，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领头的武士咧嘴一笑。“确实很神秘啊。”

“那里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但是要是在那里谋到了差事，混得好的这辈子就发达了。”

“听起来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领头的举起酒杯。“感谢您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