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113章 变革（30）

跟着绪方一起来的还有他的侄子，佑介。因为没有被召见，这个年轻人只能等在宫门外。

看到自己的叔父一步一停的拖着老迈的步伐朝自己走过来，佑介赶紧迎了上去，搀扶着他的胳膊。

绪方佑介半屈着身子，配合着叔父的步伐往前走。边走边问道：“叔父大人，陛下找您所为何事？”

绪方没有马上回答，他稍稍缓了一口气，说道：“自古以来，君王对臣子的信任永远都不会是没有裂隙的。而臣子对君主的忠诚也是有选择性的。这一点你要记住。”

绪方佑介是懂得这个道理的，但是他总觉的叔父的话语里还有另外一层深意，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便只好回答了一声“是”便将话题就此作罢。

马车在路上颠簸，绪方一直都没怎么说话。他想起来自己当初将自己的想法旁敲侧击的告诉了自己的幕僚玉佐任九郎。但是那个老家伙并没有完成他的任务。三殿下已然回归，这不是他希望看到了。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似乎也早有了准备。

他步伐踉跄的下了车。刚才在宫里面，他的那个椅子几乎是要了他两条腿的命，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活动的幅度稍微大一点，就会疼起来。

就在他刚刚站稳的时候，一个侍者匆匆跑了过来。侍者先向绪方和他的侄子行了礼，然后往前走了一步，贴在绪方的耳朵边说了些什么。这个时候，绪方佑介注意到父亲的脸色突然间沉了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叔父。”

“没什么。”绪方摆了摆手。“去做你的事吧。”

绪方佑介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最终还是决定什么也不说，只是回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绪方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微微转过头，看着离开的侄子落寞的背影，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绪方佑介想不明白，他已经旁敲侧击的跟叔父表明了心意了，可为什么叔父在某些时候对他还是表现出不信任的态度呢？他们都是绪方家的人，而猜忌或许从未消失过。

绪方家的爵位终究还是要他的堂哥绪方五郎来继承，作为侄子的自己要想闯出一番天地，只能在叔父还活着的时候，利用一下绪方家的名望。

他的父母去世的早，他在四岁的时候就被送到自己的叔父家，在这里长大。他小心翼翼的生活，生怕被认为比五郎哥哥要优秀。但事实证明他似乎并没有比对方要优秀。绪方家的荣光终究都会集中在绪方五郎的身上。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有时候只不过会哀叹一下自己的不幸。

他渴望出人头地，虽然身在绪方家，别人总是会高看他一眼。但是他还是觉得那不是自己自己挣来的东西，是绪方着个姓氏给他带来的地位，自己只不过是投了一个好胎罢了。只要他不是不学无术，别人对他的尊重哪怕浮于表面，也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可是，越是这样想，他就越有些不甘心。

他觉得，绪方这个姓氏给了他地位，但是也正因为这个家族，限制了他的成长。

绪方佑介在闷闷不乐中，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宅子里的花园。他听到花园一侧传来木棍碰撞的声音，便抬起脚步走了过去。

绪方五郎正在和一个不认识男人比试剑法，那个男人留着一个络腮胡子和浪人头发，看起来邋邋遢遢的。绪方佑介也略懂的一些剑术，看得出来，那个人的剑法非同一般。

绪方五郎和那人都察觉到了绪方佑介的身影，便停了下来。

“佑介。”绪方五郎冲他招手。

绪方佑介略显迟疑的走了过去。“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吗？”

“不，没有，我只是稍微请教一下佐田先生。对了，我知道佑介也懂得些剑术，要不要请左田先生指点一番。”

绪方佑介的视线落在堂哥递来的木刀上，但并没有马上去接。

绪方五郎似乎没有看出来他的迟疑，又或许看出来了但并不在意。他举着木刀，几乎要把它放在了堂弟的手里。

绪方佑介似乎觉着自己再拒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便只好接过木刀，走到了稍微宽阔一点儿的草地上。

绪方五郎朝佐田微微点头。“拜托了，佐田先生。”

“五郎少爷过奖了。”佐田回了一个礼，便迈着步子走到了距离绪方佑介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摆出了架势。

绪方佑介的剑术和自己的堂哥相比还算不错，至少看起来像模像样。佐田收着力跟他比试了几个回合，结束之后，他走到绪方佑介的跟前说道：“佑介少爷是有剑术的天赋的，是否有考虑过往武道的方向发展呢？恕在下直言，绪方家身份贵重，门楣光耀，若是一文一武，定能有更大的发展。”

佐田的建议似乎真的给绪方佑介创造了一个可行的出路。不过他并没有马上给予太明确的回应。他点了点头，谨慎且谦虚的说道：“谢谢佐田先生的赞赏。”

绪方是慎之介急匆匆的走进正厅，太子手冢明旭正坐在正位，慢悠悠的品茶。他的眼角扫到了绪方慎之介的影子。于是，便放下茶杯，说道：“这大热天的，绪方大人真是辛苦啊！”

“殿下过奖了。”绪方踩着台阶，走进了屋子里。避免了阳光的直射，一下子就凉快了一些。

“坐吧，绪方大人。”

“谢殿下。”绪方的侍者将他平时坐的椅子搬了过来。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坐下来，而是转过头看向手冢明旭。

手冢明旭刚拿起来的茶杯又放了下去，似笑非笑的说道：“没关系的，绪方大人年纪大了，我不会介意这些。”

绪方还是有些迟疑的坐了下去。。他平时坐的椅子是为了他能够舒服一些安放他的腿，便按照他的体型，把椅子腿稍微做的高了一些。他微微抬起头，视线恰好落在了手冢明旭的头顶。

“父皇找你何事？”手冢明旭直言不讳的问了出来。

他的语气总是这样桀骜不驯，绪方虽然不满，但还是忍耐着没有表现出来，便回答道：“只是一些公务上的事情，最近蒲川在闹水灾，陛下对是否派人去支援还犹豫不决。”

“蒲川？”手冢明旭半眯着眼睛，神态流露出不满和厌恶。

他不喜欢蒲川那个地方，主要是不喜欢它的藩主以及那些它认为没开化的野蛮刁民。

“那父皇做出决定了吗？”

绪方微微低下头，视线正好迎上了手冢明旭那突然间有些锐利的视线。他布满皱纹的眼角靠的近了一些，那张苍白的双唇微微张开，用带着浑浊的呼吸声的嗓音说道：“陛下的意思，似乎还是准备去帮忙。”

帮忙的两个字他故意加重了音调。然后他又停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不太够的气息，又说道：“但是陛下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这只是老臣的猜想，也是不敢笃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