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37章 暗格（3）

第三十七章：暗格（3）

这是不二第一次见到宫野先生换了一身戎装，他的头发早已花白，高高的发髻束在头顶，眉宇间有一种为将的英气。那张面容虽然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是却仍保留着武者的勇气。

宫野回来的时候将抚子也一起带了过来，他嘱咐了不二一些话，然后就离开了。

不二合上了茶室的门，根据宫野的交代，打开了另一侧的门，将抚子送进了里屋。“抚子妹妹，古田大夫今天不回来，你暂时待在这里，外面很危险，一定不能跑出去。”

“抚子知道。可是哥哥你呢？你不待在这里吗？”

不二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出去也只是白送而已，但是他不能安安稳稳的和抚子待在里屋。

“哥哥就在茶室这里，哥哥也不出去。”

不二这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外又响起了骚动声。他凑到门边，轻轻的把门打开一条缝隙，朝大门的方向看过去，天太黑，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但是稍微把视线往上边挪一点，就能看到之前还是一片黑暗的墙外，已经被照的通亮。

通亮的灯光延伸到了大门口，宫野的身影走到了亮光里。从微弱的光线能够看到他从容不迫的步伐。迎着他走来的还有大约七八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

“晚上好啊，各位。”宫野面不改色的说道。“我觉得今天这一身装束非常不适合各位。”他轻轻抬了抬下巴。“在如此灯火通明的夜晚，各位还是比较适合穿你们之前的那一身衣服。”

那几个穿着黑衣的禁卫军互相之间看了看彼此，然后，一同看向了他们的领头人。

领头的黑衣男子并没有对眼前的状况表现出太大的情绪反应，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宫野，然后，平静的面容上才开始有了变化。

“宫野士郎，你怎么会在这里？”

“没想到你认得我，小岛家的小鬼。”宫野的喉咙里传出一阵沉闷的笑声。“看样子我离开之后你们这些人混的不错啊，连你都当上了小队长。”

“七年前所有人都在传说你死了，我一开始还是不相信的，但是后来想一想，那么大的一场暴乱，不管是我们这边还是对方那边都有不少的高手，生死有命。不过今天看来，我还是应该坚持当初的想法才对。”

“原来外界是这么议论我的啊！”

“你不知道？”

“我不关心。”宫野轻笑着问道：“你们今天带着什么命令来的？杀光这里所有的人，还是控制住这里把我们都绑了？”

“很遗憾是第一种。”小岛说着，慢慢的从腰间抽出佩刀。他身后的人也跟着拔出了刀。

宫野身后的侍卫见状也纷纷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然而，宫野却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我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我对你们的到来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的声音忽然一顿，眉目一下变得凌厉了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各位没有机会回去复命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身后的侍卫们举着刀冲了上去，一时间金属碰撞的声音，嘶吼声，喊叫声，那些刺耳的声音都融进来忽然吹起的风声里。

小岛稍微慢了一步，冲在他前面的队友已经成了宫野的倒下亡魂。昏暗的灯光下，深红色的液体飞溅在他的脸上，他大喊了一声冲了上去，第一刀被宫野挡了下来。而宫野似乎也没有要马上进攻的意思，他处于一个防守的状态，表情虽然严肃，但是步伐却很轻松。

小岛知道宫野是在试探。他很了解宫野，当初禁卫军内没有敌手，在全国都排的上号的高手，现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从他的动作和行动方式来看，他并没有退步。

小岛对自己的剑术还是有信心，但是在宫野面前他还是有些胆怯。因为清楚自己与对手之间的实力差距，精神和躯体本能的恐惧是很难控制住的。

他的一招一式进攻的很连贯，但是却一点儿便宜都没占到。

宫野看出小岛的进攻有些畏缩，找准了他的漏洞，一度改变了攻守的形式。小岛一边应付宫野的进攻，一边频频往后退，他的余光扫过周围，自己的队友已经倒下了大半。

“你还有心情看别人吗？”宫野说着，挥动着刀刃朝小岛的胸口劈了下去。小岛连忙往旁边侧过身子，还是被划到了。

他感觉到胸口一阵刺痛，伴随着一声布条撕裂的声音，他胸前的衣襟只剩下一半，深红色的液体从被划开的皮肤渗了出来。

宫野的刀挥动的很快，几乎也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小岛倒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早有准备，这一刀恐怕就不仅仅只是划破皮肤了。

他的脚往旁边侧跨了一小步，两只手紧紧握着刀柄，两只靠的很近小眼睛紧紧的盯着宫野。他能够感觉得到手心渗出的汗水已经渐渐的弄湿了刀柄。额头上也有汗珠滚下来。

与旁边搏杀成一片的情况不同，他们两个人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决斗。宫野还站在原地，神态严肃，但是整个人却很放松，他没有打算先出手，只是等待着小岛先攻上来。

小岛大喊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鼓劲，然后脚掌一蹬，举着刀，冲着宫野刺了过去。

宫野往旁边闪了一个侧身，然后挥刀挡住了小岛的攻击，借着对方的刀还没有收回去，他给了刀柄一个推力，他的刀以小岛的刀刃为中心，转了一圈，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宫野的刀就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在对方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反手握着刀柄往斜上方挥去。

这一下，刀刃实打实的在小岛的身上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与之前的皮外伤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十字。然而宫野并没有就此停手，他趁着小岛行动变得迟缓之际转守为攻。

小岛被打的措手不及，一时间的防守都是混乱的，他的刀在虚空中胡乱的挥舞着，既不能给对方造成伤害也达不到防守的效果，最后只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半倚半靠的退到一棵大树下。

宫野慢慢的走近他，似乎根本不着急对他出手。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甩了甩刀上的血渍，淡淡的说道：“你可以往四周看一下，看看你的人。”

小岛大口的喘着气，靠在树上，他用余光扫了一遍周围，那些倒在地上的黑衣武士们早已没了气息，昏黄的灯光之下，还能看到从他们的身下流出来的液体正在染红周围的杂草。

小岛慢慢的抬起手臂，将刀举到半空中，但是不管是刚才缓缓移动手臂还是像现在这样举着胳膊，他感受到的只有皮肉撕裂一般的疼痛。他咬着后槽牙，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

小岛又喊了一声，就在他要再一次往前冲的时候，宫野的刀尖分毫不差的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小岛的动作停了下来，而这一刻，他聚集在身上的仅剩的最后的力气也消失了，他紧张的肌肉也卸了力，举在半空中的刀就要从手里滑落，但他还是试图握住了刀柄，但是宫野抽出刀鞘几乎没怎么用力，就将他的刀弄到了地上。

额头的汗水已经滑落到嘴角，小岛的喉咙动了动，他的胸口像是扎了刺一样，他的喉咙干巴巴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狠狠的挤压他胸腔里的空气。

他轻轻垂下眼皮，刀尖上的寒光又让他抬起了视线。

一段死气沉沉的寂静过后，宫野开口说道：“我对年轻人一向都很宽容，说起来我和你的父亲还有一点儿渊源，真可惜啊。”他冷笑了一声。“我这个人向来一向说话算话的。”

夜风带着绝望的气息在小岛的周围盘旋，远处传来一阵鸟叫声，在树枝摇动的沙沙声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凄厉。

或许人认命了之后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绷紧的弦无声的断掉了，小岛轻轻转动眼球，再一次看向了被昏暗的灯光照亮的地面，看向那些曾经与他共事，现在却蜷缩在地上，以这种凄惨的方式离开的下属们。他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到最后只能带着他们赴死。

他又看向眼前的自己的前辈，自己曾经的长官，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食君禄，为君死。只是他们侍奉的君主不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