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6章 交易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不二文彦，前一秒还充满愁绪的脸上马上就舒展开来，眼角挂满了笑容。

“您好，不二大人。”那人微微屈膝行礼，手里的巾着袋也跟着抖动了一下。抬起眼眸的一瞬间，笑容更深了。

不二文彦望着女子扑满白粉的脸，慢慢勾起嘴角，问道：“老板娘这是来求什么？”

“只是普通的许愿罢了。您也知道，像我这种人无非也只是求财。”

“不求姻缘？”

“您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不二大人。”女子矜持的笑了两声。“如果您的话灵验的话，我倒不介意在您这多许一个愿。”

“哦，是吗？”不二文彦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轻浮的说道：“那我可得给自己好好争取机会了。”

女子勾起嘴角矜持的笑了笑，重新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在了下山的石阶上。不二文彦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极具美感的身影，呼出一阵轻蔑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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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周助是被雨声从床上拉起来了。他刚睁开眼睛，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他应了一声之后门被推开了。古田大夫拿着药箱走了进来。

“该换药了。”他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道：“我早上就听说你留在了这里，看样子运气还不错。”

“看起来我应该是为数不多被准许留在这里的意外来客。”

“不是为数不多，是头一个......别乱动......这里对不属于这里的所有人来说，都算是一个禁地吧。或许这么说有些严重了，不过就是如此。”

“古田大叔，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我啊，我好多年以前就来到这里了。在这里照顾......”古田大夫的话音停住了，他抬起头看着不二。

“我知道他是谁。”不二的语气懒散。倒是也打消了古田大夫的疑虑。

他重新开口继续说道：“从殿下搬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跟着来了。是老国主的命令。”

老国主，也就是手冢国光的爷爷。不二听说过这个人。他虽然不了解宫里面的事情，但是以前确实听人议论过，老国主虽然退位了，但是对于他们家族的事务。还是有着不容反驳的话语权。

如果古田大夫是奉老国主的命令来到这里的，那么手冢国光搬到这里很有可能也是老国主安排的。

“可是……为什么呢？”不二自言自语的嘟囔出声。

古田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蹙着满是皱纹的眉头问道：“什么为什么？”

“啊？”不二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了什么多余的话，便摇摇头。“不，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不二的伤恢复的倒是很不错，等到古田走后，他从床上爬下来，直着腰板走出了门。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伸了伸懒腰，视线不自觉的瞥向了凉亭里。

那个身影还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春雨微凉，微风轻轻吹动着被雨打湿的花瓣缓缓飘落，也吹动着少年鬓角的发丝。

看着看着，不二的腿就像自己有了意识一样，抬起脚迈了出去，他沿着小桥走到亭子，刚走到亭子边，手冢就又回过了头。

两人视线交错的一刹那，不二感觉自己的胸口里像是住了一个自己在敲来敲去的锤子。

他吞了一口口水，重新迈开步子走到手冢面前的石凳旁，问道：“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手冢抬起头看着不二，轻轻点了点头。“轻便。”

不二坐了下来，视线落在了手冢手里握着的书上面。那是一本民间游记，不二以前也看过。

“你对民间的游记感兴趣？”不二问道。

“也不算感兴趣。我很少外出，对民间的了解也只能通过这些书籍，或许这些东西掺杂了作者自己的一些奇思妙想和主观情感，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我能够找到的唯一的途径。”

“唯一的途径？为什么？难道你就不能自己出去走一走吗？”

手冢一下子愣住了，他看着不二，似乎像是被问了喜欢爸爸多一点还是喜欢妈妈多一点的小孩儿，有些无措。

不二意识到了自己的话说的有些过头了，尴尬的笑了笑，茫然的沉下视线，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手冢打断了他的话。“纸上谈兵是没有用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都毫无意义。但是……”

手冢的话音犹豫了，他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要说的话经过反复咀嚼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对眼前的少年有着某种难以克制的探索欲，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还有戒心。

而不二丝毫没有打算掩饰自己对手冢的好奇心，直接换了一个话题，问道：“或许我这问有些冒昧，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你一个堂堂的三皇子，为什么要待在这里。”

手冢合上书，随手放在石桌上。他抬起视线看向不二，但几秒钟之后就又移开了视线。

然后他站起身，缓步走到湖边，将视线随意的扔在某处，最后还是落在了远处屋脊上站着的一只乌鸦的身上。

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道：“民间对于一棵千年古树被雷劈中有什么说法吗？”

“千年古树被雷劈中？”不二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手冢身后。“这种事情倒是从没有听说过。”他转头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书。琢磨着这家伙是不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这种说法。但是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什么书里写过这种东西。不过他的印象里，总觉得在哪里听说过。

不二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了一些细节，说道：“我以前似乎听过一个说书人说起这种事情，但是都是一些根据一些神话故事讲出来的。”不二摸着下巴，一边想一边说道：“嗯，具体的故事我已经记不清了，不过那个说书人的表情我倒是记得挺清楚的。讲道大树被劈倒的时候，他的表情做的倒是挺惊恐的。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手冢转过头，将今天早上听到的事情跟不二讲了一遍。不二听完之后做出了和那个说书人一样惊异的表情。

“那棵树我小时候见过，据说已经长了上千年了。我听我的父亲曾经说过，之前修建神社的时候还特意保留了那棵古树。我记得好像两个壮汉环抱都没办法抱住。那么粗的树，被雷劈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吧，怎么可能......不对，你不会怀疑？”不二眨着眼看着手冢，似乎在说你是不是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手冢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说道：“你想多了。”手冢准神回到亭子里。重新坐回到石凳上，继续看之前的书。

雨滴顺着他的头发滑落到耳后，在衣领处散开。不二看着浸着水渍的衣领，看着一颗两颗雨滴缓缓的滑落，感觉自己的心头也有什么东西跟着滑落后散开了。

他也回到自己的位置，用胳膊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问道：“那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

“自然现象而已。”手冢头也没抬，把书翻到了下一页。

“就算是自然现象也太巧了吧。六宫山上那么多树木。怎么这个雷就喜欢那种五大三粗的，专挑最老的劈。就算是偶然，那也太巧了吧。”

手冢微微抬起一只眼皮，看了不二一眼，说道：“你喜欢阴谋论？”

“这可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不二耸了耸肩。“不论是民间传说也好，或者真的有什么阴谋论，都很好玩不是吗？”

“你好像很热衷于这种事情。”

“我只是好奇而已。”不二解释道。但是他兴奋的表情实在是没办法让他的话有太多的说服力。“难道你对这件事就没有一点儿好奇心吗？”

“没有......”手冢说的斩钉截铁，也一下子把不二的兴趣砍掉了一半。

这个时候，一位侍者沿着回廊走了过来，在亭子外站住了。侍者先是看了看不二，又用询问的视线望着手冢，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还在等待手冢的允许。

“没关系，你说吧，不用介意他。”

侍者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扫了一遍，才后知后觉的开口说道：“殿下，不二文彦确实出现在了六宫山，而且，在半山腰的时候拐进了一条小路里。不过，因为对方比较警觉，就没有跟的太紧，但是我们找到了他去的那间小木屋。”

“被屋子里的人发现了吗？”

“没有。”

“哦，知道了，你下去吧。”

手冢的语气通常都比较淡漠，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找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侍者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到底是顺应了主人的想法还是违背了他的意愿。但是不管手下的回答是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手冢从来没有对他们发过火。侍者也便没有多想，就应了声退下了。

不二杵在原地，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问道：“你在调查不二文彦？”

“是啊。”手冢承认的很大方。“擅自闯入我的地盘，连一个招呼都不打，他确实有些大胆了点儿。虽然说不知者无罪，但是在祭典当天想要搞出人命，我多少觉得有些不舒服。”说完，他抬起头看着不二，问道：“不二府你还有兴趣回去吗？”

不二兀自嗤笑了一声。“回去？我现在回去自然是羊入虎口。我昨天说的那些话确实有点儿想要维护面子的成分，但是实际上我还得承认，不二文彦确实有足够的理由让我去地府报个到。所以，说实话，我现在跟无家可归也没什么区别。”

手冢看着不二，对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突然的坦诚有些意外。他思忖了一会儿，将心里的打算换了一种方式问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打算？”

不二也回视着他，揣摩着他的表情，语气，以及话语里所包含的言外之意。达官贵人都有自己的矜持。眼前这个家伙虽然没有什么让人看到就反感的毛病，但是那种矜持和骄傲是骨子里自带的。

不二上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那些经历让他体会到，在这个生存环境里，人情世故有时候能顶半条性命。他沉了一口气，像是在下定决心，缓缓的说道：“我想跟殿下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