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昔年旧路深 第9章 未解

第九章：未解

不二还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很清楚，自己不会帮上什么忙，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任凭它们拖着自己踩在了院子的碎石上。

碎石咯吱咯吱的挤压声在空气中交汇，不二停下脚步仔细的看着门口的来人，等人影走到灯光下的时候，他才看清楚手冢的轮廓。

不二往前跑了几步迎了上去。“是有入侵者吗？”

“嗯，有几个人，跑了一个，小野他们正在追。”手冢平淡的说完，重新迈开步子往前走。他习惯性的抬起胳膊，伤口被撕扯的疼痛让他让他忍不住痛苦的“啊”了一下。

“殿下怎么了？受伤了吗？”不二赶紧上前两步。

“没什么，只是一点皮外伤。”手冢扯着嘴角，忍着因疼痛而越来越麻木的胳膊，往古田大夫的住处走。

“古田大夫还没有回来。”不二跟上去说道。那里只有抚子一个人。

“还没回来？”手冢愣住了。

古田大夫出门几乎都是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他年纪大了，不擅长走夜路，更别说是这种隐蔽的山路。之前手冢打算派人跟着他保护他，但是被他拒绝了。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再加上刚才的袭击，手冢不免开始担心起古田大夫的安危。

他喊来一个侍者，让他叫太郎下山去找古田大夫。吩咐完之后，便转自己的房间走。

不二紧跟了上去。手冢的胳膊还在流血，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与黑夜混在了一起。

“你的伤口得处理一下。”不二边走边说。

“等古田大夫回来再说吧，只是留了一点血而已。”

“可能会感染的。”不二斩钉截铁的说。“我来帮你处理吧，我会。”

手冢脚步一顿，将信将疑的看着不二，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不，没关系，谢谢，我......”

“你什么你啊！”不二的音调突然抬高了，语气听起来似乎像是生气了。看到手冢愣住了，他缓了缓语气，说道：“这种刀伤剑伤如果不及时处理很容易引发问题。你是一个习武之人，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明白这种事情吗？我虽然没有古田大夫的医术，但是包扎伤口什么的还是会一些的。你救过我，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

话音刚落，不二就对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话感到吃惊。这个人情还的有些草率。不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执着，这点皮外伤拖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些鬼话，好像是在拼命的给自己找理由一样。

手冢沉默了半晌，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血似乎已经凝住了。他点了点头。“好吧，谢谢。”

“那你先去茶室等我一下，我去古田大夫的院子里弄点草药就回来。”说完，不二就跑了出去。

手冢一个人站在黑夜里，看着不二的身影在回廊的尽头消失。仿佛一个久远的声音从遥远的时光尽头穿越了回来。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知道这里有药草可以止血。”那个稚嫩的声音从远方传来，又消失在了夜风里。

不二在古田大夫的药园子里没有找到想要的药草，就跑去了屋子里询问抚子。他一边找药草和需要的物品，一边和抚子聊了几句。他的笑容似乎有天生的魔力，抚子对他始终都没有什么戒备心。

等到找完了所需要的东西之后，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朝抚子招了招手。

抚子迈着小步子走了过去，不二蹲下身，问道：“爷爷这个时间都没有回来你担不担心？”

“担心。”抚子稚嫩的声音在夜空中回响。“但是，我知道爷爷肯定会回来。要如果迷路了，国光哥哥也一定会给他找回来的，我相信国光哥哥。”

“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

“我不怕，这里很安全的。不会有坏人来这里。”

不二被抚子的天真逗笑了。他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哥哥知道抚子是善良的好孩子，但是人的善良要有限度，或许你现在不懂，但是你要记住，如果你不认识的人来到了这里，一定要警惕起来，不要轻易的相信你不认识的人。”

抚子轻轻眨着眼睛，脸上挂着懵懂又稚嫩的表情，问道：“那哥哥你算吗？我还不知道哥哥你的名字。”

“好像也是啊，哥哥还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不二柔和的笑着说道：“我叫不二周助，你可以叫我周助哥哥。”

“嗯，周助哥哥。”抚子重重的点点头。

“那抚子妹妹要听哥哥的话，不要轻易的相信陌生人哦！”

“嗯，抚子知道了。”

把抚子送进屋子里之后，不二离开了。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看到抚子探着小脑瓜正从门缝里往外看。他冲她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看到手冢受伤之后，他突然对这里很安全这件事产生了怀疑。或许以前很安全，但是现在，仿佛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就如同这黑夜一样，悄无声息的向这里靠拢过来。

常年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他对异常格外的敏感，甚至会第一时间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二抱着药草和绷带往茶室跑，和两个回来的侍卫擦肩而过。侍卫看到他怀里的药草和他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喊道：“不二少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不二似乎是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往茶室跑。侍卫也跟了上去，但刚跑到茶室门口的时候就被手冢赶了出去。

“殿下您受伤了？”侍卫语气紧张，对自己没有发现主人受伤这件事感到非常内疚。他们连忙在门外跪了下来，低着头说道：“对不起，殿下，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没有保护好您。”

“没事，不关你们的事，退下吧。”

不二看着他们，用眼神示意他们离开。两个侍卫担忧的抬起头，犹豫了几秒钟，才起身离开。

不二关上门，将东西放在矮桌上，在手冢的身边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撕开的衣袖，看到了衣袖里面已经绽开的伤口，犹豫了片刻说道：“呃......衣服，衣服有一些碍事。”

“哦。”手冢的声音像是硬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没有看不二，用另一只手去扯衣袖。衣服的质量有点儿太好了，即便有一个口子，也没办法直接将袖子扯下来。

烛光之下，一抹红色慢慢从手冢的脖子爬到了额头，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朵都烫的厉害，额头上也渗着微微的汗珠。

“殿下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特别疼？”

不二这一问，手冢的脸更红了。他干巴巴的应道：“呃......没什么，你......你能不能先背过去。”

他不说，不二也没往这方面想，他这一说，不二的恶趣味就像是一下子被按下了启动键一样。他勾起嘴角，笑说道：“啊，原来殿下你也会害羞啊！”

手冢没有搭话，也不看他。

“大家都是男人，你害羞干什么。”

手冢清了清喉咙，幽怨的说道：“总之，麻烦你先转过去。”

不二看手冢执意如此，要是再逗他，搞不好他一横下心就执意要等古田大夫，那自己之前苦口婆心的劝说就白费了，而且他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好的预感。于是点点头，应道：“好吧。”

手冢听着衣服在地板上的摩挲声，回过头看了一眼，确定不二是真的背过身去没有看自己，才轻轻的撤下衣带，将自己的上半身袒露了出来。

“好了吗？”不二问道。

“嗯。”手冢应了声，换了一个坐姿，将自己的左臂朝向不二，自己则侧着身子不看他。

不二抿着嘴忍住笑，开始处理手冢的伤口，他先用湿布条擦干净手冢胳膊上凝固的血液，然后将碾好的药草混合在一起，一点一点的敷在伤口上。

药汁流进伤口里，手冢疼的直打颤，他忍着痛咬着牙，时不时的嘶两声。他紧紧的握住拳头，反而越使劲越疼。

不二一边缠绷带看一边警告道：“、殿下最好放松，别紧张，肌肉一紧张就会格外的疼。”

手冢还是觉得应该找点儿话题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便问道：“你学过医术吗？”

“没有。”

“但是我感觉你对这些东西似乎很懂。”

“也不算太懂，只是在外面待的久了，很多东西就要自己去学去了解，当你什么人都指望不上的时候，你只能指望你自己。”不二把绑带打了一个结，一抬头，对上了手冢的视线。他抿嘴一笑。“好了，殿下看看满不满意。”

手冢看向自己的胳膊，绷带缠的刚刚好，打结的地方也弄得特别板正。手冢穿好衣服，套上衣服之后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习惯性的抬了一下胳膊，但马上就被不二阻止道：“这几天殿下最好不要乱动了。为了您的面子，我没有给您的脖子上挂上绷带，但是您要是不听话，随便乱动，把伤口弄得更坏了，我只能对您的面子下手了。”

“ 哦。”手冢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放下了胳膊。“谢谢。”

“不客气。”不二把剩余的东西整理好，准备一会儿送回去。“比起殿下您救了我，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啊！你以后可以不用叫我殿下。叫我手冢就可以。”

“那怎么行啊！毕竟您是殿下，在这个地方，大家都这么称呼你，我怎么能够搞特殊。而且......”不二欲言又止。

手冢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声音平和的说道：“其实我一直不在乎这些东西。人们总是说阶级难以跨越，这不得不承认。对于我的那些下属，如果他们愿意，其实我更希望他们能够称呼我的名字，可惜......” 手冢干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人愿意。”

手冢的表情没有变化，不二的心里却升起了一阵落寞，好像在空气中飘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共鸣——一种名为孤独的烈性情感。

“呃......那，在没有人的时候我就称呼名字吧。”不二矜持的说道：“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手冢点点头。嘴角似乎挂着一抹笑意。

“今天的袭击者是不二文彦那边的人吗？”不二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不清楚。”手冢说：“入侵者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指识特征。不好判断是谁的人。”

不二是一个敏锐的人，他马上就在手冢的话语里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问道：“也就是说，在我来之前，这里也曾经被入侵过对吗？”

手冢看着他，没有回避的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从不二家离开的时候就是自己一个人吗？”

“是啊。”不二点点头。“坦白的说，我不信任任何人。”

“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不信任任何人吧？”手冢正色看着他，继续说道：“你怀疑过，你父亲的死有蹊跷。”

不二举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抬起视线看着手冢，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他的神情足以说明一切。

“你需要一个答案。”手冢继续说道：“所以，你回来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