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拂清霜瀚海沙 第二十六章 东方

一时间，整个灵谲幻域陷入了死寂般的鸦雀无声。崖顶上，血腥味如同浓稠的雾霭，丝丝缕缕地飘荡着，钻进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让人不寒而栗。

楚沁一袭玄衣，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静静立于空中，宛如一座冷峻的雕塑。他的目光空洞地望着下方，那里，云霆的尸体正逐渐失去温度，殷红的鲜血在地面上蔓延，染红了一片土地。杀了云霆，这本是他长久以来心心念念的目标，可此刻，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被无限的伤感与失落所填满。

他的脑海中，云霆从崖顶坠落的画面不断回放，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那匆匆射出的一箭，带着他积攒多年的仇恨与决绝，可当云霆的生命如流星般消逝，他却感觉自己捅开的不是云霆的胸膛，而是那扇尘封已久、满是伤痛的记忆之门。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在九泉之下飘荡的阴魂，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们或是面容慈祥的长辈，或是亲密无间的挚友，每一张熟悉的脸庞上，都淌着无限的哀怜，也淌着无限的挂念。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那些一起度过的温暖时光，都在这一刻如针般刺痛着他的心，楚沁的心在滴血，脑海中更是如翻江倒海般不停翻腾。

在仇恨的旋涡中，楚沁深知，它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甚至失去对生存的向往。曾经，他无数次在仇恨的驱使下，在黑暗中独自挣扎，只为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可如今，云霆虽死，却并非他真正的仇人，今天的一切，或许只是另一个仇恨的开始。真正的仇人还隐匿在暗处，从未与他正面交锋，真正的报仇之路，才刚刚启程。

云霆身为金丹中期的强者，在这片大陆上也算颇有名望，可在楚沁的复仇之路上，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云霆的强大，让楚沁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仇人的可怖，也让他明白，自己的报仇之路还漫长而艰难，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远远不够。

云霆的死，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也让他提前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他深知，接下来，所有的复仇计划都会被打乱，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或许已经开始对他有所防备，而他，只能在这充满荆棘的复仇之路上，继续艰难前行 。

楚沁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飘远的思绪，目光从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上移开，投向崖底受伤的两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是何人？”

李丹青抬起头，目光触及楚沁那冷峻的面容时，心中不禁一颤，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道：“我叫李丹青，他是我大师兄，我们二人来自无妄山。适才多谢兄弟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和师兄今日恐怕要命丧于此。”

“无妄山？”楚沁微微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深处，这个名字从未出现过。他下意识地想要传音询问无烟，然而还未等他开口，无烟的声音便率先在他脑海中响起：“我也不知。”

楚沁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这片大陆上，竟还有他和无烟都未曾听闻的门派？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又是金雕的仇人？”

想到这里，楚沁转头看向崖顶的金雕。那金雕全身羽毛本就凌乱不堪，此刻更是微微颤抖起来。刚才它亲眼目睹楚沁一箭便将金丹中期的云霆击杀，那一幕仿佛一道烙印刻在它的心头，令它至今都未回过神来。如今又对上楚沁那冰冷如霜的眼神，一种深深的不安在它心中蔓延开来。

楚沁看着身体轻微颤抖的金雕，心中暗自思忖：“难道真如我所料，这两人是这禽兽的仇人？”念及此处，他紧紧盯着金雕，声音冰冷得如同寒夜中的霜刃：“你认识此二人吗？”那金雕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原本颤抖的身躯顿了一下，随即扑腾着翅膀，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却始终不敢直视楚沁的眼睛 。

金雕像是被惊到了一般，脑袋以极快的速度左右晃了晃，动作慌乱而急促，仿佛在极力否认着什么。

楚沁眉头皱得更深了，那两道浓眉紧促他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金雕，继续追问道：“你可知无极山？”

金雕先是犹豫了一瞬，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后缓缓点了点头，动作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楚沁瞬间感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脸色“唰”地一下黑了下来。他在心中暗自咒骂，这金雕果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惹祸精！自己如今已经深陷困境，四面楚歌，没想到还得替它去应付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仇人。

楚沁满心无奈与厌烦，实在不想再看金雕一眼，他猛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崖底的两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探寻：“你二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心中暗自疑惑，这虚无法度除了金雕这只凶悍的禽兽，几乎荒无人烟，难不成他们是来此处历练的？

李丹青微微欠身，脸上带着感激又谦逊的神情回答道：“我师兄弟二人为了寻一枚凶兽金丹，才私自下山来到此处。我们听闻这虚无法度藏有不少奇珍异宝，便想着来碰碰运气。不曾想在此处遇见了云霆，只因一些言语不合，便和他发生了争执。幸好兄弟你及时出手相救，若不是你，我二人早已命丧云霆之手，这份恩情，我们铭记于心。”

“金丹？”楚沁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尖火鸟的身影。他紧紧盯着了李丹青，认真地问道：“你二人是否见过一只尖火鸟尸体？”

李丹青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地说：“未曾见过。”

李丹青想了想，心中满是好奇，忍不住询问道：“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楚沁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丹青，眼神中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过了片刻，他转身来到了云霆尸体旁，又抬头看了一眼崖顶的金雕，声音低沉却不容拒绝：“你下来！”

金雕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神，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不情愿，但又不敢在此时惹怒楚沁，犹豫再三，还是扑腾着翅膀，缓缓飞到了楚沁身边，落地时还不安地抖了抖羽毛 。

楚沁神色平静，目光落在云霆的尸体上，对身旁的金雕说道：“他身上的宝物归你，仔细翻翻，看看有没有叶莹莹所需之物。”

金雕歪着脑袋，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懵懂，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不明白为何剑无痕突然让自己去收拾这令人作呕的战利品。

楚沁见金雕呆立原地，毫无动作，眉头微微一皱，耐心解释道：“你之前盗取了别人的灵药，现在看看这人身上有没有，要是有，就物归原主。”

金雕这才反应过来，扑腾着翅膀，用爪子在云霆的衣物里翻找起来。一番查看后，它失望地对着楚沁摇了摇头。

楚沁听闻，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暗自思忖：这不合常理啊。堂堂太祖宗宗主之子，身上竟连一味值得取用的灵药都没有？他目光紧紧盯着金雕，继续说道：“你再仔细看看他的戒指里有没有。”

“戒指？什么戒指？”金雕满是疑惑，歪着头问道。它整日在山林间穿梭，对这些修炼者的配饰了解甚少。

楚沁无奈，加重了语气：“乾坤戒！装东西用的储物戒指。”金雕又在云霆身上翻找了一遍，最后摇了摇头，说道：“只有乾坤袋，并无你说的乾坤戒。”

这时，无烟的声音在楚沁脑海中响起：“不是谁都可以拥有乾坤戒，普通宗门弟子大多只有乾坤袋，你手上的万罗镯应该是池鹭宗老祖留下的。”

楚沁闻言，心中满是诧异，原本以为戒指啊手镯啊是每个修炼之人必备之物，不曾想竟是如此珍贵。

楚沁心里别提多郁闷了，本想着只是单纯地杀个仇人，怎么就莫名其妙被当成救命恩人了呢？不过，他抬眼看向李丹青二人，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情举止，发现这两人眼神澄澈，态度诚恳，不像是心怀叵测、虚情假意之人。回想起若不是他们提前发出的动静吸引了自己的注意，自己也不会提前察觉仇人云霆的出现，或许还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陷入被动。念及此处，楚沁心中的那丝郁闷稍稍消散了些。

楚沁却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我真不需要，你留着吧，这对你们来说或许更有用处。”他目光扫过两人，见他们面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显然是受伤极重。略作思索后，楚沁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两枚莹润的丹药缓缓浮现，丹药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随着他轻轻一挥手，两枚丹药便如灵动的飞鸟，分别朝着李丹青二人手里

他们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丹药，看着手中这散发着奇异光泽的药丸，脸上满是疑惑之色。楚沁见状，轻声解释道：“这是护心丹，你们可安心服下。”至于这护心丹具体有何神奇功效，他其实也说不太清楚，只是回想起之前金雕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时，服用了这护心丹后，竟慢慢恢复了生机，这才想着用它来救助眼前这两位。

楚沁说完，转身看向金雕，神色关切地问道：“你伤势恢复如何了？”金雕正自顾自地梳理着凌乱的羽毛，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问得一懵，它愣了好几秒，才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好了六成，只是境界跌到了金丹初期。”

楚沁微微点头，境界下跌他早有预料，毕竟金雕之前受伤太重，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对他而言，金雕伤势的恢复情况才是最为关键的。他的目光越过金雕，望向远方，心中暗自盘算着。他决定要尽快放走叶莹莹，这种想法源自他内心深处的本能。在与南宫妤涵接触的过程中，他总觉得这个女子深不可测，身上藏着诸多秘密，而且她与金雕之间似乎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继续将她留在身边，只怕会生出更多变故，夜长梦多。

解决完这些，他迫切地想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寻一处静谧、无人打扰的地方潜心修炼。云霆的死不但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给他敲响了沉重的警钟。云霆身为金丹中期的强者，在自己的全力一击下虽已毙命，但从交手过程来看，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真正的仇人远比想象中更为强大，而且他心中清楚，自己的仇人绝不止白雄这一个，在这茫茫修炼界，还有更多未知的危险与敌人在暗处蛰伏，等待着他的将是一场又一场艰难的挑战 。

在这静谧的天地之间，时间仿若凝固，唯有呼啸的山风打破死寂。片刻之后，三道黑影裹挟着凌厉的气势，自天际迅猛飞来。定睛一看，竟是三位男子骑着三只身形硕大的黑雕，稳稳地落在了崖顶上。

黑雕的利爪深深嵌入崖顶的岩石，激起一片细碎的石屑。楚沁隐匿在暗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警惕。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略作思索后，不再细想，周身灵力瞬间涌动，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幻影，旋即消失在原地。

眨眼间，楚沁已来到叶莹莹和白鹤身旁。他的动作轻柔而迅速，一手拿着铁圈套住叶莹莹的腰肢，一手轻轻托住白鹤的身躯，在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带着他们飞速离开了崖顶。

骑雕三人目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皆是一愣，随即同时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

其中一名头戴斗笠的人，望着楚沁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此少年身法了得！”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山风中微微飘散。

身穿麻衣之人却不以为然，撇了撇嘴，对着斗笠男子说道：“一个灵丹境少年而已，三弟何须在意！”语气中满是不屑，仿佛在他眼中，楚沁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蠢货！”一位独眼大汉瞬间暴跳如雷，愤怒地对着麻衣男子吼道，“你看不出来此少年身法很怪异吗？带着一人一禽，还能这般轻盈，仿佛不受重力束缚一般！”独眼大汉的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他深知，能有这般身手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麻衣男子被大哥一顿训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急忙答道：“大哥说得是，是小弟眼拙了。”言语中满是愧疚与自责，同时也对楚沁的身手有了新的认识。

楚沁带着叶莹莹和白鹤，在一处隐蔽的山坳中停下。他微微喘着粗气，抬起头，目光望向崖顶的方向，看着那三位不速之客，心中暗自警惕。随后，他对着身旁威风凛凛的金雕说道：“上面有你同伴？”金雕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仰头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声音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寒风呼啸，吹得周围的树木沙沙作响。南宫妤涵一袭黑衣，眉头轻皱，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与疑惑，和身旁的金雕同时诡异地盯着剑无痕。这本是充满紧张感的对峙时刻，可一人一雕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剑无痕的致命武器上，反而紧盯着他的坐骑，这等不合常理的举动，让人对他们内心的想法充满了好奇。

金雕高傲地仰着头，脖颈处的羽毛微微抖动，沉默片刻后，它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我尚未开启灵智之时，或许会将自己当作雕类的一员。可如今灵智已开，我愈发清晰地意识到，那些被世人称作雕的飞禽，并非我的同类。”说罢，它用锐利的眼睛瞥了一眼楚沁，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楚沁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原本以为金雕会不屑于回答，可没想到这只一向傲慢的金雕，竟如此认真地回应。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饶有兴致地看着金雕：“既然那些雕不是你的同类，那我给你取个新名字如何？”

听到这话，金雕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警惕，它歪着头，用怀疑的目光紧紧盯着楚沁，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它的双爪不安地在地面上刨动，翅膀也微微张开，似乎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犹豫片刻后，金雕索性将头扭向一边，装作没听见，还用尖喙梳理着翅膀上的羽毛，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实则内心十分警惕。

楚沁负手而立，抬眸望向那只威风凛凛的金雕，神色间满是郑重，语气严肃而沉稳，缓缓开口道：“从今往后，便给你取名叫‘东方’，你可愿意？”这个名字，是无烟告诉他的。当时无烟提及此名时，眼中闪过一抹楚沁难以捉摸的光芒，可她究竟为何要给这金雕取这样一个名字，楚沁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其中定有深意，却又无从探究。

金雕似是听懂了楚沁的话，先是歪着头，用那双锐利的眼睛打量了楚沁一番，只见剑无痕正紧紧盯着自己，眼神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金雕心中暗自思忖，在脑海里将“东方”二字默念了几遍，越念越觉得这个名字与自己周身的气质莫名契合，比起那简单直白的“金雕”来，多了几分独特的韵味，仿佛被赋予了别样的使命与力量。思忖片刻后，金雕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