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所以我逆水行舟 第79章 逝者如斯夫

雨东是又惊又喜，当雨西不幸离世，却有着代表希望的新生命正在蓬勃成长；子航第一个反应是孩子将要面临一出生就已经失去父亲这一可怕残忍的事实，这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实在是太大的悲哀；而Vivian，脸部表情尤为夸张，竟是半张着嘴半晌合不拢，眼里也掠过一丝慌乱的神情，虽然只是一瞬即逝的慌乱，她的表情却被子航全部捕捉到了。

“只怕欢颜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我想还是要尽快告诉她这个消息，那样的话，照欢颜的脾气，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欢颜也会勇敢起来，她也会重新站起来生活下去。”子航询问雨东的观点。

“你说得有道理，孩子就是希望，我相信欢颜一定明白这个道理。”雨东表示支持。

当欢颜得知自己已然怀孕的消息时，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过了许久，她才用双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而她泪水的闸门终于被打开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串串滑落，她一只手按着腹部，另一只手捂着嘴，压抑的哭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尘归尘，土归土。让往生者安宁，让在世者重获解脱。”在欢颜耳边，听到最多的莫过于这一句了。

由于无法直接运送尸体回国，欢颜他们一行三人是捧着雨西的骨灰盒回到了上海。来浦东机场接机的是雨珩和许念，雨珩的双眼完全是红肿的，即便带着大大的墨镜仍无法完全掩饰住她浮肿的眼睛。

几个人默默地陪伴着欢颜走出机场，欢颜几乎是没有行李的，或者说她唯一的行李就是雨西的骨灰，若不是考虑到同机其他乘客的感受，欢颜真希望一路上都抱着这个盒子，就好像拥抱着雨西一样。

不仅凌家二老在听闻雨西的噩耗后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分别病倒，就连匆忙从海南赶回来的楚家夫妇都因为急痛攻心而差点住院。

自古英雄不许人间见白头，凌家二老再伤心欲绝，也无法改变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欢颜抱着雨西的骨灰盒，哭倒在二老的病床前，若不是雨东和雨珩两兄妹拼命劝慰，只怕这二老一少就生生淹没在眼泪中了。

从回到上海一直到举行大殓那一天，雨珩守着欢颜寸步不离，她眼见着欢颜一天天憔悴下去，欢颜的眼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留下无尽的荒芜。如果不是腹中的孩子给了欢颜生存下去的希望和理由，雨珩绝对相信欢颜会不自觉地一点点走向毁灭。

接下去的日子，于欢颜而言永远都是空白。子航特地准了欢颜一个月的假期，而熙琰上上下下听到雨西为了救人而不幸离世的消息后也都集体陷入了悲痛之中，雨西虽然平日里冷口冷面，但他为人正直，又带领着大家从一家纯手工的小作坊成长为国内一流的互联网企业，他的功劳大伙都牢牢记在心中。

尤其是依纯，不知流了多少眼泪，本来打算春节后请婚假和老公一起去欧洲度假，也因为雨西的辞世而彻底没了心情，暂时延后了计划。

楚家二老出于担心女儿的考量，希望女儿暂时搬回娘家居住，这样即可以照顾到欢颜的心情，也可以照顾到欢颜的身体，毕竟欢颜现在是个孕妇，雨西已经不在了，欢颜确实需要有人照顾。

父母的提议被欢颜一口拒绝，或者说她根本拒绝离开她和雨西的那个家，她当着所有家人的面说：“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不会糟蹋自己的身体，我一定会让自己坚强起来，我现在不仅仅为了我自己而活，我更是为了雨西在活。如果雨西在天有灵，他肯定是希望我和孩子健康幸福的。”

欢颜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闪现出来的那母性光辉，让家人们放心不少。而她坚决不要大伙儿为了她团团转，她说自己有手有脚，更何况她还有腹中的孩子，她完全可以从感情的废墟中站立起来，假以时日，她一定会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开始一段生命旅程。

雨东的目光始终停驻在欢颜身上，他逼着自己开始慢慢接受弟弟离大家而去这个事实，但是他深深明白，对欢颜而言这将是一个永无法抹去的伤痛，而且什么时候这份伤痛才能够结疤仍是遥遥无期。

望着欢颜面如枯槁的神情，他心中的痛就莫名又多了几分，他多想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牢牢抱入怀中，让她依靠在自己肩头，哪怕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要能陪着她就好。

然而，这些只能是雨东自己的想象罢了，欢颜性格中倔强的一面雨东最了解不过，如果现在强行陪在她的身边，只会让欢颜更痛苦而已。于他而言，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离开，留给欢颜一个完整的空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这世界永远都在高速运转中，时光永远都在悄悄流逝中，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去而有丝毫的改变。转眼间，离开熙煜上市的重大日子已是不到一周时间了。

这天，欢颜正蜷缩在卧室的床上，两眼呆呆瞪住天花板，一任悲伤在全身游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欢颜并没有理会，一任手机铃声欢快地响着，反正，她期望的她熟悉的那个手机铃声已经再也不会响起，而其他人打电话过来，无非是对着她说一些烂到欢颜自己都已经背得出的宽慰话，还是不要接了吧。

手机一直不屈不挠地响着，通常铃声在响过几声无人接听后，对方就挂断了，因为熟悉欢颜的人大概都能够猜到欢颜此时非常糟糕的情绪，不接电话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次打电话过来的人却非常有耐心和毅力，一遍又一遍，清脆的铃声在屋内回荡着。

看来不接这个电话是不可能的了，欢颜强迫自己改变姿势，将身体挪到床边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子航的笑脸，原来是子航的来电。

“子航，找我有事吗？”有好一阵子没有说过话了，欢颜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好陌生。

“楚欢颜，我已经帮你买好下周一飞纽约的机票，下周五你和我一起去时代广场敲钟见证熙琰上市的重要时刻。”子航的声音非常严肃而且不容置疑。

欢颜的心陡地一跳，熙琰上市，对现在的她来说分明应该是件很遥远的事情，现在熙琰的任何事情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吗？或许自己根本就应该提交辞职信，安心在家等待孩子出生。熙琰也好，上市也好，俱往矣。

考虑到子航毕竟是领导，虽然内心非常不情愿讨论这些话题，欢颜还是清了清嗓子，尽力将声音调整到正常的语速和态度，“子航，对不起，麻烦你将机票退了吧，我不会前往纽约的，我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任性，但是我现在真的做不到。我下周会回一趟公司，顺便向你提出辞职。”

“你混蛋！你这个懦夫！你不配凌雨西那么爱你！”

话筒里传来子航愤怒的声音，确切地说，自从和子航相识以来，从未听到子航如此发自内心的愤怒过。

欢颜心中顿时充满了委屈和愤懑，脑中混乱一片，说出来的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是，我是混蛋，我是懦夫，我都承认，总行了吧。徐子航，你算什么角色，想当我的人生导师吗？想成为心灵鸡汤的传授者吗？对不起，我不需要，如果你觉得我这个懦夫不适合继续在熙琰上班，我现在就来正式递交辞职信。”

“是，我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让你从失去雨西的悲痛中马上复苏，身为雨西多年的师兄和同事，我相信我的悲伤程度不会比你少太多。”子航慢慢平复一下心情，他站在办公室的大落地窗前，面对着欢颜家小区的方向，他的眼中也噙着泪水，但他必须继续他的发言，“欢颜，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你都会觉得无聊也没有意义，因为你觉得我不是你，所以我体会不到你真实的感受。欢颜，你错了，如果说你认识的人当中还有谁能够对你此刻的悲伤感同身受的话，恐怕只有我了。记得我对你说过，在我即将前往美国就读麻省理工的时候，我的父亲去世了，我身边唯一的亲人离我而去了，那个抚养我爱护我二十多年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我。”

说到这里，子航完全哽咽了，他一时竟是说不下去，隔了好一会，子航才能够继续，“欢颜，诚然你失去了最亲爱的人，但是你身边有爱你护你的父母，你还有凌家两兄妹对你的无限关怀，你甚至还有未出生的宝宝在陪着你，你已是比我当时幸福太多拥有太多。不要以为只有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哀最痛苦的一个，你不是的，你只是世界上不幸之人中最普通的一个。”

在子航诚挚的话语中，欢颜的感觉开始一点点全面复苏，她的头脑也开始一点点正常运转。对啊，子航一点也没说错，自己是不幸的，但绝不会是最不幸的。她可以想象当子航失去父亲，失去了他唯一一盏可以照亮他生命的明灯，子航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亲人，他的悲痛一定更深切些吧。

没有听到欢颜的回答，但是也没有听到她的反驳，子航心中燃起了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话并非全无作用，“欢颜，一个人要沉沦可以找出无数种理由，也可以采用无数种方法。可是，一个人若能从黑暗中找到光明、找到出路，这才是最难做到的。欢颜，我相信雨西不是一个会轻言失败轻言放弃的人，我更相信他深爱的人也不会是的。熙琰是雨西多年来的心血结晶，能够亲眼目睹熙琰的上市一定是雨西当初最大的心愿，难道你就连帮助他完成心愿的勇气都没有吗？而且，正因为雨西不在了，你才更应该挑起他被迫放下的担子，要知道，根据法律，你现在已经是熙琰的股东和董事之一，对熙琰负责本来就是你应尽的职责。你不要来和我说辞职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我绝不会批准的，而且我要求你，尽快回到工作岗位，履行你的职责。”

子航最后几句话说得尤其掷地有声。

“子航，我错了，我不会任由自己继续颓废下去，我会努力走出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求你了。”欢颜终于在电话里哭出声来，她的哭声不再那么压抑，她麻木的神经重新被一种疼痛所包围，但她明白，只有狠狠地痛过，她才有希望重新站起来。

“欢颜，请不要让爱你的人失望。你拉开窗帘，看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这个世界并非一片荒凉，这个世界还有许多美好，包括你还没有出生的宝贝。没有了雨西，你的世界一定不再圆满，但请你务必走到阳光下，试着张开你的眼睛，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你不能永远躲在自己的角落，这样才是没有意义的，我相信雨西一定不希望看到一个毫无生气的楚欢颜。欢颜，请试着在阳光下微笑，你是欢颜，不是吗？”

“好，我会试着走到阳光下，我会试着让自己微笑，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宝贝。”

欢颜终于破天荒地走出了家门，这是她半个多月来第一次走出自己的房间，冬日的阳光并不十分刺眼，但对于一段时间都蜷缩在屋子里不肯面对这个世界的欢颜而言，这样的阳光已是照得她眼睛发花，她忍不住用手遮在眼前挡住阳光。

“hI，傻丫头。”走在路上，耳边仿佛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欢颜急忙转头四顾，可是，路上除了匆匆行走的路人外，并没有那个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身影。

欢颜人虽然站在阳光下，但是她的心却仍然无法立刻走出阴霾。

其实，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她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收起屋内散放着的所有与雨西的合影，她尽量营造一个没有雨西的环境，她尽量让自己专注于未出生的宝宝。她网购了一堆关于孕期保养，如何喂养婴儿，如何培养孩子等方面的书籍，希望借助孩子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而，记忆力似乎就爱和人们开着残酷的玩笑。当你需要遗忘，不需要时刻都保留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时，偏偏过往的一点一滴越发清晰地在你脑海处盘旋。而当你闭上眼睛，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你眼前，如影随形，让你的心痛到无处躲避。

欢颜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这些熟悉的景物，这家卖沪上特色早餐四大金刚的路边摊，这家没到吃饭的点门口就开始排起长队的重庆火锅店，这家门口有着电动儿童摇椅的超市，所有这些，都是曾经和雨西手挽手一起走过看过无数遍的，而如今，却只剩下她孑然一人，只单影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