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悟焕看见那一对鸳鸯宝剑时,心头就莫名其妙的烦躁,感觉自己做了平生第一次做了伤天害理的缺德事,从小父母教育他堂堂正正做人,不可贪得无厌,不可干逾越底线的事。他在懊悔中千百遍抽自己嘴巴,千百遍骂自己:“我他妈就是个王八蛋!”
起风了,暴雨倾盆而下。只见——
满湖云卷浪,天地一渺茫。
独立骤雨中,阴阳两沧桑。
悟焕扒光自己,赤条条地冲进风雨中,举起双臂大声呼唤:“师弟啊师弟!我对不起你啊,师弟,愿你可以重生归来!”
回到洞口,悟焕抽出师父赠予他的那柄雄性宝剑,剑锋阴森森冷飕飕,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腾,他对师弟的负罪感加深,甚至怀疑师父的计划就是个笑话,师弟被活埋了,他还能生还吗?不如毁了此剑,免得睹物思人。
正欲挥剑砍石壁,剑鞘里却掉下一张纸片,一行黑字熠熠生辉——
留得此剑作回味,君若归来我无愧。
悟焕反复叨念这行字,泪水再次无声奔涌:“师父!师弟!你们在哪里?”
悟焕将这对鸳鸯剑深藏在悬崖绝壁上,然后该干啥干啥。
当天,悟焕独自划拉着竹筏,去了很远的一座城里,卖掉一些财宝,买了些生活必备品,找几十个长工,为他垦荒种粮。
再找了些工匠,为他盖高大楼房。一切就如悟焕预期的那样,仅仅两三年时光,桃花湖边上,耸立着一排高大气派的楼房,青瓦黑墙,人丁兴旺,漂亮女人一大堆,长工短工聚集几十桌,牛羊在草地上撒欢飞跑,翻滚着碧浪的稻花十里飘香。
悟焕的日子,比皇帝自在。他再不叫和尚的法名“悟焕”,恢复了小时的姓名,徐志城。
这名字是他爹取的,意思是,长大后升官发财了,买下一座县城,过上富贵的人生。
有人帮他耕作,钱粮充沛。徐老爷自己也没闲着,他同样下地参加劳动,桑棉自己种,纺线织布,抽丝剥茧织绸缎。甚至开办了学校,让他的子民们的后代,熟读四书五经,还开办了各种加作坊。
一天,有人突然来报:“老爷,我们抓住了一个外省人,他是划着木舟而来,看样子像个踩点的土匪,你去看看吧。”
徐老爷这才明白,不能只顾着丰衣足食,还要加强防卫,甚至要走出去看看外面,了解当下局势。
徐老爷一看,这人双手细皮嫩肉,面带凶相,但掌心还有老茧。暗忖:他不是习武之人才怪,徐老爷不动声色地问道:“来者何人?来此干什么?”
那人小个头,一脸横肉带伤疤,看见徐老爷就吓得瑟瑟发抖,好半天才说:“我是躲避战乱的浪子,这船都是抢劫的渔舟。”
徐老爷抬了抬眼皮儿,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声音:“你撒谎!”
那人依然嘴硬:“我没有撒谎。”
徐老爷阴冷着脸,从身边人手中拿过大刀来,朝那人当头砍下,小个子男人本能地蹦跶起来,但还是被削去两根手指,血流如注,嘴里不停地讨饶:“爷啊,我招了。”
原来他们是一群被红巾军打败的溃军,约四五十人,走到锣鼓冲时,又遭遇民团截杀,走投无路时,他才荡舟桃花湖寻生计。
徐志城一声叹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杀人灭口,要么放进来一锅端。
虽然和尚还俗了,但也不能随意杀生,就问那人:“你想死还是想活?”
那人看一眼还在滴血的大刀,突然倒地而亡。
徐老爷摇摇头:“没等我动手,你就被吓死了,难怪成了红巾军的败兵?”
有人献计献策:“老爷,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我们得尽早防备啊。”
徐老爷点点头:“我正有此意。”
徐老爷当机立断,把所有男人武装起来,再派出部分人打渔。
虽然徐老爷过着悠哉游哉的幸福日子,但他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天下不太平人活着不如狗。
在郁闷的时候,徐老爷喜欢一个人喝酒,贴身保镖黑衣黑脸人给他斟酒,陪着他说话。
最让他欣赏的人莫过于这个黑脸人姚统,此人个子矮小机灵,一身黑衣黑裤,还有些武术,白天他让他寸步不离,晚上睡在与他只有一墙之隔的小厢房里。
说起这黑人姚统,他俩的缘分是在一次进城时,徐老爷逛青楼时,跟一个肥头大耳的阔少撞了个满怀,那阔少哪里把徐老爷放在眼里?
伸手就一巴掌拍过去,徐老爷捏住他胳膊,疼得阔少哭爹喊娘,阔少很快认怂,然后悻悻离去。
徐老爷把整个青楼找遍,也没有一个如愿的女人,正欲离开找下一家时,却遭遇了刚才被他羞辱过的阔少,正领着一拨拿着大刀短斧的混混拦住去路。
凭徐老爷的功夫,他不会把这群人放在眼里的,但人家是常客,况且徐老爷面孔生,青楼的鸨儿以为他是来青楼找茬的闲杂人等,就与那阔少联手,她让手下的保镖们手持器械步步紧逼。
徐老爷这才知道他闯祸了,已经到了进退两难之境地,那带着寒气的锋刃,越来越近,心想这下真的玩完了。
只见那阔少冷笑道:“要么留下银子要么留下性命!”
再转过头来,鸨儿也皮笑肉不笑看着他。赤手空拳如何对付这群地头蛇?徐老爷忙赔着笑脸对鸨儿说:“老妈子,你不能这般待客人吧。”
鸨儿才不理睬徐老爷,保镖们围过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冒出个黑衣黑脸人来,朝他小声说:“老爷,接刀。”
话音未落,就抛给他一把长剑,徐老爷轻轻接住,与黑衣人背靠背。
握剑在手,看谁敢向前走?
见双方僵持不下,黑衣人又说:“跟我走。”
只见黑衣人越窗下楼,徐老爷跟着轻盈盈跳下,跟黑衣人如一阵风消失在小巷子里。
后来,徐老爷把黑衣人带回了桃花湖。
本欲多送他银子作为酬谢,黑衣人却高低不受,表示愿意跟随老爷左右。
徐老爷不解:“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如此抬爱鄙人?”
黑衣人告诉他,自己曾经被徐老爷救过,他叫姚统,如今家里再没了亲人,他是为报恩而来。
徐老爷记不得自己曾经出手施救过多少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他的本性,如今遭遇流氓有人相助,他感激不尽。
当然,徐老爷是有情有义的豪杰,他岂能不给他报酬?就叫管家按月为姚统存下银两,若有一天离别时将加倍奉还。
其实,徐老爷每次饮酒,都希望黑衣人姚统陪他痛饮几杯,但姚统总是摇头婉拒。
徐老爷让工匠为他打造了一艘楼船,除却农忙时节,他都在楼船上喝茶抽烟,看一摞发黄的兵书,旁边立着姚统。
楼船上其他打杂的人等,皆不许上楼顶来。做好饭后张罗一声,姚统端上来让老爷享用。
让徐老爷感到奇怪的是,姚统面黑如锅底,但他的双手却很白,白得晶莹剔透。不用他问,姚统自己解释:“我就是个双色人。”
关于双色人姚统的秘密,被徐老爷无意间给发现了。
那是一个初夏的午后,徐老爷正在昏昏欲睡时,突然乌云密布,呼啦啦刮来一阵大风,紧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黑衣人姚统朝天上看,一道闪电划破黑沉沉的苍穹,而当头撒泼的暴雨,洗去了他脸上的黑,那面孔却出奇的嫩白,风卷走了他的头巾,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搭在突兀的胸脯前,好一幅美人出浴图。
这明明是个娇媚的小女人,徐老爷心里一阵激动,作为主仆关系,徐老爷虽然贪色无度,但他明白这个小女子不是平庸之辈,就佯作熟睡,不动声色地从眼缝里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得真真切切。
姚统虽然大惊失色,见老爷在梦中,就不慌不忙回到楼船的一间斗室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但她忘记了化妆成黑脸。
徐老爷吃惊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小声说:“你真好看。”
姚统有些莫名其妙,四下打量一番,满眼疑惑:“我好看吗?”
“好看。”徐老爷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铜镜,递给她小声道,“你还是继续当黑脸人吧。”
姚统接过铜镜,一看她自己,却是一脸羞涩,两颊漫过红晕,艳若桃花盛开。
那一刻,徐老爷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但他还是极力控制着,命令自己不要随意破坏这份缘。
待她复原成以前的模样时,徐老爷权当什么也没发现过。
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特有的女人气息,还有一抹羞涩和不安。
风轻轻吹来,雨细细下着。
老爷平静地问:“小姐,我记不得是否救过你,但我记得,我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无论你是报恩还是报仇,我徐志城是堂堂一男儿。”
姚统跪在老爷面前,眼里泪光闪闪:“老爷,我真是化妆而来的女人,我是报恩的。老爷你还记得否?十年前的一个明月夜,离蜈蚣寺不远处,流氓欺负一对母女,是一个和尚赶跑了他们。”
徐老爷沉吟良久,记忆的闸门慢慢开启。
那时的徐老爷还是个小和尚,刚进寺庙不久,半夜里突然听见有人呼救,师父让他看看去。
离庙子很近的官道上,两个劫匪抢走了母女的包裹,还要对与她同行的闺女图谋不轨。女孩早已吓得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妈妈。
和尚二话不说,举刀就砍,那两个劫匪好像没什么武功,一看这阵势,吓得魂飞魄散,一阵风似的逃跑了。
和尚问她们干嘛要行夜路?那女人说:“俺男人死于兵患,无依无靠,只好卖了房产去九江城里投奔亲戚,本欲坐船去,听人说江中有劫匪,就乔装打扮成男人走陆路了。”
和尚好人做到底,牵出庙子里的两匹马,让母女坐上去,然后自己一路护送,日行夜宿,直到将他们送到九江城里,临别时还把自己身上的一锭银子留给了她们,然后自己单骑回到蜈蚣寺。
这事本来早就忘记了,但被救者从来没有忘记。
母女俩找到亲戚后,靠着身上的存钱以及和尚赠送的银子,在城里盘了个铺面,靠经营杂货为生。
那妇人为感恩和尚,让女儿练功,有朝一日回蜈蚣寺当面致谢。
没想到,当女孩稍大一些来到蜈蚣寺的时候,早已面目全非。
今生若有缘再见,一定是上天赐予的福。
其实女孩本名叫姚彤,因为兵荒马乱,为了安全妈妈叫她姚统,成天化着黑脸男儿妆做事。
不久,姚彤的母亲病故,留下孤苦伶仃的她打发着凄苦的岁月。
忽然有一天,她看见一个男人在隔壁的馆子里吃饭,出手阔绰,相貌堂堂,很像那个救她们的和尚。
那神态那音调,那头上隐约可见的戒疤,更印证了他就是救命恩人。本想去问个究竟,因为有客人,待她忙完一看,恩人却走了。
姚统二话不说,就在城里寻找,好不容易看见了恩人,与她相距不过十来丈,他却拐弯去了青楼。
作为女儿身,姚统自然不好意思进去,就守在大门口等他出来,没想到恰在此时,遇上了无赖追杀恩人。
急中生智,姚统施展功夫从侧边的柱子爬上楼去,徒手打翻两个保镖,抢过长剑来,抛一把给恩人,自己握一把,就这样她跟着他来到了桃花湖。
得知原委后,徐老爷怆然而泣:“小姐姐,你也是我的恩人啊!”
虽然徐志城妻妾成群,但没有女人可以让他交心,而这天赐良缘,他怎能错过?
作为彼此的救命恩人,在姚彤面前,徐老爷的豪迈荡然无存,他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甚至对她崇拜与宠爱集于一身。
他抓住她的一双白嫩小手,满目真诚:“娘子,你嫁给我吧,你为大她们做小。”
姚彤严肃了表情:“老爷是个好人,嫁给你我不亏,但你得容我想想,好吗?”
徐志城点点头,然后捧起她脸蛋,轻轻地吻了吻,自言自语道:“如果没有重任在身,我只爱你一人,偏安一隅多好啊!但生逢乱世,男儿不得不为苍生为念,不得不为江山社稷出谋划策啊!”
姚统眼含泪水:“哥哥,你是个英雄,我会助你成功的。今后,你说怎么就怎么。”
此后,姚统还是继续扮演黑脸黑衣人,成天不离左右跟着徐老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