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务堂内,周桐端坐于案后,神情肃穆。堂下两农夫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厮打后的淤青,正怒目相视。小顺子手持笔墨,立于一旁,准备记录。屏风后,徐巧静静站立,手中捧着一盏热茶,目光透过屏风的缝隙,注视着堂内的一举一动。
周桐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你二人为何事争执,竟闹到公堂之上?”
其中一农夫抢先开口,声音粗犷:“老爷,这厮强占我家水田,硬说是他的!那田本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他竟敢强抢!”
另一农夫不甘示弱,立刻反驳:“放屁!那田明明是我家开垦的,你仗着人多势众,硬说是你的!老爷,您可得为我做主啊!”
周桐眉头微皱,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缓缓起身,走到堂下,从衙役手中接过两根木棍,分别递给两人,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既然你二人都说这田是自己的,那便各执一棍,立于庭中。谁先松手,田便归对方所有。”
两人一愣,面面相觑,但见周桐神色严肃,只得接过木棍,站定在庭中。起初,两人还咬牙切齿,死死握住木棍,谁也不肯退让。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手臂渐渐酸麻,额头上的汗水也顺着脸颊滑落。
半刻钟后,两人终于支撑不住,几乎同时瘫倒在地,木棍也掉落在一旁。周桐见状,微微一笑,转身回到案后,朗声道:“既然你二人都无力再争,那本官便判这田共产,今岁收成对半分之。你二人可有异议?”
两人喘着粗气,彼此对视一眼,虽心有不甘,但也无力再争,只得点头应下。屏风后,徐巧轻轻敲击茶盏,发出两短一长的声响,正是昨夜与周桐约定的“可”字暗号。
周桐听到暗号,心中更加笃定,随即吩咐小顺子:“速速记录判词,盖县印后交双方画押。”
小顺子应声而动,笔走龙蛇,片刻间便将判词写好,盖上县印,递给两人画押。徐巧从屏风后走出,手中端着两碗米汤,柔声说道:“二位大哥,先喝口米汤润润喉吧。田产之事已了,日后还需和睦相处,莫要再伤了和气。”
两人接过米汤,见徐巧温婉可亲,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大半,纷纷点头称是。
待两人离去后,周桐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低声对徐巧道:“巧儿,多亏有你提醒,否则这案子还真不好断。”
徐巧微微一笑,柔声道:“桐哥哥,你断案公正,百姓自然信服。我只是在一旁略尽绵力罢了。”
周桐正欲再言,堂外又传来一阵哭诉声。只见一妇人衣衫褴褛,泪眼婆娑地走进堂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老爷,求您为我做主啊!我婆家强占了我亡夫的田产,逼得我孤儿寡母无路可走啊!”
周桐眉头紧锁,心中已猜到几分。他转头对徐巧低声道:“巧儿,这李寡妇的案子怕是棘手。乡间宗族势力庞大,律法未必能管得住。”
徐巧轻轻点头,柔声道:“桐哥哥,你尽管按律法行事,若有需要,我再从旁协助。”
周桐点头,随即高声吩咐赵德柱:“赵德柱,你持棍去村里‘请’李寡妇的婆家人来堂上对质。记住,态度要强硬,但不可伤人。”
赵德柱抱拳应道:“是,老爷!”说罢,便带着几名衙役匆匆离去。
周桐转身对徐巧苦笑:“巧儿,这乡间之事,有时得以暴制暴,否则难以服众。”
徐巧轻轻握住周桐的手,柔声道:“桐哥哥,你已尽力而为,百姓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不多时,赵德柱带着几名婆家人回到堂上。那几人起初还趾高气扬,但见周桐神色冷峻,堂上气氛肃穆,顿时收敛了许多。周桐一一审问,最终判定李寡妇亡夫的田产归她所有,婆家人不得再行侵占。
案子了结后,李寡妇连连叩首,感激涕零。徐巧上前扶起她,柔声安慰:“大姐,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县衙寻我们。”
李寡妇含泪点头,千恩万谢地离去。
此时,已近午时。周桐长舒一口气,对堂内众人说道:“今日审案到此为止,大家先去用饭,午后继续。”
众人应声散去,堂内只剩下周桐和徐巧。周桐走到窗边,望着衙门外那棵榆树,树梢上的麻雀依旧叽叽喳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午饭后的县衙后院,青石板上浮动着细碎的金芒。
徐巧手中捧着一卷名册,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周桐侧头看她,轻声问道:“巧儿,你在想什么?怎么连散步都心不在焉的?”
徐巧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周桐,眼中带着几分认真:“桐哥哥,我刚才整理难民名册时发现,城中竟有百余户人家无田可耕。
这些人大多是战乱后逃难来的,家中一贫如洗,若是再不解决他们的生计,恐怕会生出乱子。”
周桐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是啊,粮种短缺,田地有限,这些人确实难办。你可有什么想法?”
徐巧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我方才想到,后山有片坡地,虽然碎石多,土质也不算肥沃,但若是集众人之力,将其辟为梯田,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周桐闻言,眼中顿时一亮:“梯田?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开垦梯田需要大量人力,且短期内难以见成效,百姓们未必愿意。”
徐巧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却坚定:“我们可以以工代赈,组织这些无田可耕的百姓开垦梯田,每日付些米粮作为酬劳。这样一来,既能解决他们的生计,又能为桃城增添耕地,岂不是一举两得?”
周桐听完,忍不住从背后环住徐巧,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肩头,低声笑道:“我的县令夫人倒是比我更像父母官,连这等妙计都想得出来。”
徐巧指尖摩挲着名册边缘,忽觉腰间一紧,周桐带着酒气的呼吸已拂上耳畔:\"夫人的发间沾了片柳絮。\"
温热的鼻息弄得她脖颈发痒,正欲躲闪,却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住肩头。周桐的拇指轻轻碾过她耳垂,将那缕雪白的柳絮吹向池中锦鲤:\"巧儿可知,这柳絮最是无情,偏要往人鬓边钻。\"
徐巧只觉耳尖发烫,名册上的墨香混着他身上的松香扑面而来。她刚要开口,腰间的束带突然一松,周桐已将她转了个身:\"这绦子系得这般松散,莫不是在等我来解?\"
\"桐哥哥!\" 徐巧慌忙按住腰间,名册 \"啪\" 地掉在地上。周桐却俯身拾起,指尖划过她方才滴落的墨痕:\"这晕染的墨渍倒像朵并蒂莲,不如...\" 他突然将墨迹印在她眉心,\"给夫人添个花钿?\"
徐巧又气又笑,伸手去抢名册,却被他举过头顶。两人在回廊追逐时,周桐的玉带勾住了她的裙角,眼看着就要双双摔倒,他猛地将她抵在朱红廊柱上。四目相对时,徐巧清晰听见他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
\"巧儿...\" 周桐的指尖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尾,那里还残留着昨夜熬夜的淡青色。他忽然低头咬住她的唇珠,舌尖尝到一丝苦涩 —— 原来是她晨起时用的青盐润唇膏。
徐巧嘤咛一声,双手抵在他胸前,却被他扣住手腕举过头顶。就在此时,远处传来小顺子的脚步声。周桐低笑一声,在她颈侧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莫慌,我已让小顺子去库房清点农具了。\"
\"你...\" 徐巧又羞又恼,却见他的指尖正沿着她腕间的脉息游走:\"夫人方才说开垦梯田?\" 他忽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此处有良田万顷,不如夫人先来耕种?\"
徐巧只觉浑身发软,却仍强撑着用名册拍他胸口:\"正经些!\" 周桐顺势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画了个圈:\"昨夜你教我的《农桑辑要》里说,深耕细作需得...\" 他的指尖突然滑向她腰间软肉,\"这般使力。\"
\"桐哥哥!\" 徐巧终于笑出声来,却在此时瞥见廊角晃动的衣角。
她脸颊更红,轻轻推了推他:“桐哥哥,你正经些,我们还在说正事呢。”
周桐这才松开手,笑着站直身子,但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她身上:“好,说正事。
你的提议确实可行,我稍后便召集众人商议此事。不过,开垦梯田需要工具和粮食,这些都得提前准备。”
徐巧点点头,将名册合上,柔声道:“工具可以从城中富户那里借,至于粮食……桐哥哥,你不是说汪掌柜的地窖里可能藏有百石粮食吗?若是能找到,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就在这时候万科急匆匆跑进县衙,满头大汗,连礼都顾不上行,直接喊道:“少爷,不好了!大虎在酒楼地窖掘出五十石霉米,根本没法用!
正懊恼时,老赵喘着粗气闯进来,说找到汪小六了!” 周桐闻言,立刻从案后起身,神色凝重:“备马!德柱,你带十人随我去‘请’汪小六。”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起外袍披上,动作干脆利落。
徐巧见状,匆匆系上披风,柔声道:“桐哥哥,我同去。少年人防备心重,女子好说话些。”
周桐略一迟疑,随即点头:“好,但你得跟紧我,别离我太远。”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城西破庙时已是酉时末。夕阳的余晖透过破败的庙门洒进来,映出庙内昏暗潮湿的景象。
汪小六蜷缩在角落,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惊恐。见官兵闯入,他瑟缩着往后躲,似乎随时准备逃跑。
徐巧见状,轻轻解下腕上的银镯,缓步上前,柔声道:“小六,这镯子换你钥匙,可好?我们不是来为难你的,只是想帮桃城的百姓渡过难关。”
汪小六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看了看徐巧手中的银镯,又看了看她温柔的眼神,终于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钥匙,嗫嚅道:“粮……粮在酒楼灶台下第二块砖底。”
周桐接过钥匙,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依旧严肃。
他转头对赵德柱吩咐道:“德柱,你带人立刻去酒楼,务必把粮食找出来!”
赵德柱领命而去,周桐则走到汪小六面前,语气缓和了些:“小六,你肯交出钥匙,便是帮了桃城的大忙。
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县衙找我。”
汪小六低着头,声音细如蚊蚋:“多谢大人……” 不多时,赵德柱派人来报,酒楼灶台下果然藏有新粮二百石。
周桐闻言,眉头却并未舒展,反而蹙得更紧:“二百石……还是不够。”
徐巧走到他身旁,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桐哥哥,别急,总会有办法的。”周桐点头,两人一同往衙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