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七山生在海边,长在海边,一家人祖祖辈辈都是靠海吃海的渔民。
日子原本过得普普通通,可在他十五岁那年,一场大病先后夺走了父母的生命,一下子就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一晃眼,谢七山已经二十二岁。
同龄人不少都成家立业,可他连个对象都没有。
原因也简单,他家穷,多数姑娘一听这情况,都不愿跟他过日子。
一来二去,谢七山也灰心了,娶妻生子的念头彻底打消。
从那以后,谢七山就变得越来越懒。
他觉得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隔几天出海打一次鱼,能勉强糊口就行,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混着。
*
清晨,谢七山像往常一样,撑着那艘略显破旧的渔船驶向大海,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熟练地撒下渔网,满心期待着今天的收获。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多久,原本还算温和的海面突然翻涌起来。
狂风呼啸,乌云滚滚压下,一场风暴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
海浪像一头发狂的巨兽,一次次凶狠地扑向小船,试图将它掀翻吞噬。
谢七山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握住船桨。
凭借着多年在海上讨生活积攒的经验,与风浪顽强搏斗。
每一次巨浪打来,他都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生死边缘,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咬牙坚持着。
就在一个巨浪猛地拍向船头,谢七山被晃得险些摔倒的瞬间,他恍惚间瞥见一道金光在浪尖一闪而过。
定睛看去,竟是一段鱼尾。
那鱼尾在昏暗的天色下,被偶尔穿透云层的阳光映照得熠熠生辉,鳞片闪烁着细碎的金光,美得如梦如幻。
还没等他细看,又一个巨浪打来。
等他稳住身形,再望向海面时,风暴渐渐平息,海面恢复了平静,那鱼尾早已不见踪影。
“一定是我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谢七山喃喃自语,虽然心有疑惑,但他也没多想。
今日收获还算不错,便早早收了网,准备回家。
当船只缓缓靠岸,谢七山跳下船,踏上沙滩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让他当场呆住。
只见不远处的沙滩上,躺着一个妙龄少女。
少女的上身仅用几块轻薄的布料随意裹着,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一头海藻般的长发肆意铺散在沙滩上。
她的脸蛋宛如精雕细琢的美玉,肌肤白皙如雪,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微微泛着粉色的嘴唇,犹如春日里盛开的樱花,娇艳欲滴。
那眉眼间的灵动与妩媚,让谢七山看得失了神。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少女的下半身,竟是一条鱼尾!
那鱼尾正是他在风暴中看到的那条,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此时,少女双眼紧闭,面色苍白,鱼尾无力地瘫在沙滩上,显然是受了重伤,气息十分微弱。
谢七山呆立在原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父亲给他讲过的人鱼的故事。
那时的他,只当是哄小孩的传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眼见到。
如今,眼前的景象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世间真的存在人鱼。
*
谢七山抱起人鱼,一路小跑回了家。
到家后,他轻轻把人鱼放在床上,又赶忙翻箱倒柜找来草药。
他手指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把草药碾碎,再敷在人鱼的伤口上,动作轻柔得生怕弄疼她。
过了好些天,人鱼少女缓缓睁开眼睛。
刚醒时,她神色惊恐,身体也不住地发抖。
谢七山见状,赶忙坐到床边,轻声说:“别怕,你安全了,是我把你从海边救回来的。”
少女盯着谢七山,眼中的恐惧慢慢褪去。
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一天晚上,谢七山坐在床边,少女主动开口:“你好,我叫阿佩。”
“那天,我贪玩游到浅水区,突然起了大浪,慌乱中又撞到礁石,然后就昏过去了,还好有你救我。”
谢七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不算什么。我叫谢七山,从小在海边长大,父母都是渔民。”
“可我十五岁那年,他们都因病去世了,就剩我一个人,这些年一直靠打鱼为生。”
阿佩听了,眼中满是同情,“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我会陪着你。”
这一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聊到了天亮。
往后的日子,谢七山一有空就陪阿佩聊天。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阿佩,干脆隔出一间屋子,把阿佩安置在里面,还反复叮嘱:“阿佩,你千万别出去,被别人发现就麻烦了。”
阿佩虽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
随着阿佩的伤逐渐痊愈,她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也愈发强烈。
一天,阿佩看着窗外,对谢七山说:“七山,我在屋里待太久了,伤口也好了,好想出去晒晒太阳。”
谢七山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来,语气坚决:“不行,外面太危险,万一被别人看到,肯定会把你抓走。”
阿佩试图劝说:“我就出去一会儿,会小心的。”
可谢七山提高音量:“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阿佩想到谢七山的救命之恩,虽满心委屈,最终还是默默回到木桶边,伸手拨弄着里面的水。
其实谢七山也是有私心的。
他之所以将阿佩困在房里,是因为他怕阿佩看到别的男人以后就不要他了。
别的女孩都嫌他穷,嫌他没本事。
只有阿佩愿意跟他聊天,愿意陪着他。
她那么美,又那么善解人意,他不想放她走。
阿佩在浴桶里待了整整一年。
起初,她还会跟谢七山分享趣事,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越来越沉默。
她心里清楚,自己是喜欢谢七山的,可被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失去自由,她太难受了。
她每天都想念大海,想念那咸湿的海风。
这天,阿佩深吸一口气,再次对谢七山说:“七山,我想出去。”
谢七山一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此时的他顿时大发雷霆,和以往的温和判若两人,
也许这一年朝夕相对,他早就对阿佩感到腻烦了。
再美的姑娘,天天看也觉得索然无味。
如今阿佩还想离开,这让他无比愤怒。
“我对你这么好,供你吃供你住整整一年,你居然还是想离开我?!”谢七山冲她吼道,脖子上青筋暴起。
阿佩急忙摆手,眼眶泛红:“不是的,七山,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大海,我会回来的,我不是要离开你。”
谢七山根本不听,脸上满是愤怒,大声指责:“你说的话谁信?你就是嫌弃我穷,嫌弃我没本事对吗?你跟那些女的一模一样,都瞧不起我!”
“七山,你真的误会了,我真的没这么想。”阿佩声音颤抖,不断解释,可谢七山根本不信。
盛怒之下,谢七山转身冲出去,找来铁链,几步跨到阿佩面前,用力将她锁了起来。
并且恶狠狠地说:“你不是想走吗?这下我看你还能跑去哪儿!”
阿佩被这般对待,心中很是悲凉,她眼眶一热,眼泪夺眶而出。
眼泪刚一滚落,竟变成了珍珠。
谢七山一下惊呆了,盯着地上的珍珠,猛地想起父亲曾经讲过的故事。
他怎么忘了,人鱼的眼泪会化成珍珠!
而且这些珍珠成色极好,比市面上任何一种都要美。
谢七山直接忽略了阿佩的委屈,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发财了!
谢七山双手紧紧捧着阿佩哭出来的珍珠,一路小跑冲到城里的珠宝店。
巧了,这次碰上一个识货的老板。
老板拿起珍珠,对着光仔细瞧了瞧,二话不说,就开了个大价钱,几十颗珍珠,全给买下了。
谢七山揣着沉甸甸的钱袋,第一次尝到了有钱的滋味。
当晚,他就在城里最热闹的地方潇洒起来,又是下馆子,又是听小曲儿,玩了个痛快。
第二天,谢七山醉醺醺地回到家,打着酒嗝说:“阿佩,多谢你,要不是你的珍珠,我可挣不了这么多钱!”
阿佩皱了皱眉头,嫌弃地别过头,她实在不喜欢谢七山身上的酒味。
谢七山却没在意,他凑到阿佩跟前,笑嘻嘻地说:“阿佩,你以后要多哭一哭,你一哭,我就能发财!”
阿佩看着眼前陌生又贪婪的谢七山,心里一阵发凉,什么也没说,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太好了!”谢七山见眼泪又变成珍珠,兴奋得手舞足蹈,“接着哭,千万别停!”
阿佩本就伤心,听他这么说,更是悲从中来,哭了一整晚。
谢七山守在旁边,看着盆里渐渐堆满珍珠,高兴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一大早,谢七山又带着珍珠去卖。
这次,他赚得盆满钵满,钱是上次的十倍。
有了钱的谢七山彻底变了样,天天泡在灯红酒绿的场所,喝得烂醉如泥。
他还买了一堆华贵衣服,把自己打扮成富家公子的模样。
慢慢地,女孩子们也都愿意搭理他了。
谢七山从人人嫌弃,摇身一变成了别人口中的钻石王老五。
大家都叫他“珍珠大亨”,可没人知道他的珍珠是从哪儿来的。
随着谢七山的名声越来越大,阿佩每天哭一次产生的珍珠已经不够卖了。
他想赚更多的钱,就开始每天强行让阿佩哭。
“哭啊,你给我哭!”谢七山对着阿佩大喊。
可阿佩伤心太久,心早就麻木了,不管谢七山说多难听的话,她都不再落泪。
“你哭啊!快哭!”谢七山急得直跺脚。
见阿佩无动于衷,他开始用极端的办法折磨阿佩。
鞭子抽打在阿佩身上,阿佩疼得蜷缩起来,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哈哈,哭了哭了!”谢七山兴奋得眼睛发红,见这法子有用,折磨阿佩的手段也越来越恶劣。
三年下来,阿佩已经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如今,她只吊着一口气,与以前的她判若两人。
这天,谢七山又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屋里的阿佩不禁瑟缩了一下。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应激反应,只要听到谢七山的脚步声,她就害怕。
此时的阿佩还是泡在那个木桶里。
里面的水已经又脏又黑。
她头发乱蓬蓬的,一缕缕缠在脸上,全没了往日的柔顺。
脸也瘦得脱了相,颧骨高高凸起,皮肤又干又糙,还带着淤青和擦伤的痕迹。
身上的伤口没有处理,已经开始化脓,散发着一股恶臭。
她的身体瘦骨嶙峋,手臂像干柴一样,轻轻颤抖着,每呼吸一下都显得有气无力。
而谢七山也与之前不同了。
他以前是个瘦高个儿,如今脸上的肉多了,双下巴很明显,整个人看起来油乎乎的。
他肚子高高隆起,把衣服撑得紧绷。
这次,谢七山没再逼阿佩哭,而是围着她,细细打量那条鱼尾。
他最近结识了一位女老板,人长得明艳动人,出手阔绰。
两人你侬我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不过,女老板提了一个条件,想娶她,得拿出独一无二的东西来求婚。
一想到女老板的美貌和财富,谢七山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看向阿佩,眼里流出一丝贪婪。
此刻的阿佩,虽然面容憔悴,但鱼尾依旧光彩夺目。
谢七山眼睛一转,凑到阿佩跟前说:“阿佩,对不住了,我这次想要你的鱼鳞,你不会不给我的,对吧?”
阿佩目光无神,看向他,没吭声。
被关这么久,天天受尽折磨,她已经麻木呆滞。
谢七山见她没回应,就当她同意了。
当晚,他找来工具,一把按住阿佩的鱼尾,用力拔下三片鱼鳞。
鱼鳞连着血肉,阿佩疼得浑身一颤,差点昏过去。
谢七山却不管不顾,在他眼里,阿佩不再是鲜活的生命,只是个生钱的机器。
*
第二天,谢七山怀揣着鱼鳞,兴高采烈地准备去找女老板求婚 。
他哼着小曲,美滋滋地开着车。
突然,前方竟出现一个白衣黑发的身影,飘飘悠悠的,像个女鬼。
“女鬼”正是司徒半梦。
“啊!”谢七山吓得猛打方向盘,车子瞬间失控,在路边翻了好几圈才停下。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凉得很,一个人影都没有。
谢七山脑袋嗡嗡的,缓了缓神,发现自己还能动。
他赶忙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想打电话求救,可屏幕上一点信号都没有,怎么拨都打不出去。
这时,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女鬼”正一步步朝他走来,顿时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你是来索命的鬼吗?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不要害我啊!”
司徒半梦走到车旁,冷冷开口:“你还想活?”
谢七山立刻忙不迭的点头。
司徒半梦冷笑一声,“一个不把生命当回事、发不义之财的畜生,还有什么资格讲条件?”
“实话告诉你,本来我这儿显示你还能活十年。但因为你虐待生命,这十年寿命被收回了。”
“所以,你还是安心受死吧,别废话了!”
说完,司徒半梦双手快速结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谢七山从车里吸了出来,甩到地上。
她伸出食指,指尖凝聚出一团幽光,猛地射向谢七山,幽光钻进他身体,疼得他满地打滚。
接着,司徒半梦一挥手,地上的石子像子弹一样射向谢七山,打得他浑身是伤。
谢七山疼得眼泪直流,哭喊道:“求求你,放过我吧!”
司徒半梦不为所动,走上前,手中出现一把发着寒光的利刃,迅速剜下谢七山身上的三块肉。
“这三块肉,我是替阿佩取的,顺便让你明白,什么叫因果报应!”
“啊!”谢七山像杀猪一般嚎叫,身体抖如筛糠。
没一会儿,他就疼得没了气息。
司徒半梦收了谢七山的灵魂,转身去找阿佩。
屋中,阿佩气若游丝,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
司徒半梦看着她,心中一阵心疼。
“可怜的人鱼,真是遇人不淑。”
她双手在空中舞动,施展法术。
法术落到阿佩身上,让她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恢复了些许力气。
随后,司徒半梦又拿出一颗丹药,喂进阿佩嘴里。
“吃了这药,你的伤会慢慢好起来,鱼鳞也会再次长出。”
“记住,以后可别轻易相信人类了。”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
说完,司徒半梦轻叹一声,拿出一个白色瓷瓶,瓶口发出一道光,将阿佩吸了进去。
最后,她来到海边,打开瓶盖,将阿佩放出,让她重归大海。
“回去吧,大海才是你的家,你自由了。”
阿佩在水中摆了摆鱼尾,似在回应司徒半梦的话。
*
这场人与鱼的纠葛终于落幕,谢七山为他的贪婪付出了生命代价,阿佩则在痛苦后重获自由。
善恶到头终有报,愿世间所有生命都能被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