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没理会,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走到门前,抓起那铜制的门环,咣咣敲了两下。
声音闷闷的,在空荡荡的街上回荡开,像是敲在石头上。
他退后一步,站得笔直,打算先探探里头的动静。
竹篮里的肉和糖盖得严实,瞧不出啥名堂,他也不急着掀开,就这么等着。
没多会儿,大门吱吱呀呀开了条缝,一个瘦高的身影探出头来。
那是个小厮,穿着件灰布短褂,腰上系着根麻绳,瞧着二十来岁,脸上瘦得颧骨凸出来。
他一见许长安,上下打量了一圈,见他穿得一身粗布衣裳,鞋子上还沾着泥点子,推着个破旧小车,顿时满脸不屑。
“喂,你谁啊?在这儿敲啥敲?老爷正忙着接待贵人,没空搭理闲杂人等,赶紧走吧!”
许长安冲那小厮拱拱手:“这位兄弟,我是来探亲的,带了点东西,想见见里头的主人。”
小厮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看都没看那竹篮一眼,斜着身子挡在门缝里:“探亲?你这模样哪像探亲的?带东西?怕不是几根烂菜叶子吧!
老爷今儿没空,贵人还在里头呢,你这乡下汉子就别在这儿添乱了!”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走走走,别杵在这儿碍事!”
许长安听了这话也不急。
他低头瞧了瞧车上的竹篮,又抬头冲小厮道:“兄弟,我这东西可不是烂菜叶子,是从集市上买来的好货,特意带过来孝敬长辈的。
麻烦你进去通禀一声,就说许长安来访,带了点心意。”
小厮嗤笑出声,抱着胳膊靠在门上:“哟,还许长安?听都没听说过!
就你这破车,能装啥好东西?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老爷今儿没空!”
他伸手指了指许长安的衣裳:“瞧瞧你这打扮,穷酸得跟要饭的似的,还好货?我看你是来蹭饭的吧!赶紧滚!”
许长安听了这阵仗,手在车把上松了松,又攥紧了。
他往前推了半步:“兄弟,我也不跟你争。
我今儿来是诚心探亲,可你连通报都不肯,怕是有些不近人情吧?”
小厮立马炸了毛,冲他嚷道:“不近人情?你个乡巴佬还跟我讲人情?
我告诉你,这大门不是啥人都能进的!
你这破车,这穷酸样,站这儿都嫌丢人!
赶紧滚,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喊声刚落,大门砰一声关上,门环晃了晃,发出一声闷响。
许长安站在朱漆大门前,听着那小厮的嚷嚷声渐渐被关上的门挡住。
夕阳沉下去一半,天边红晕铺开,照得石狮子影子拉得老长。
他冷哼一声,心里憋了股火气,不愿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人。
拽着绳子推着小车退到街角。
街上空荡荡的,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远了。
他停下步子,眯起眼打量那座大院。
院墙高得像堵山,墙头几根枯枝晃晃悠悠,透不出里头的动静。
他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心里盘算开了。
那小厮瞧不上他,硬闯怕是不行,可就这么回去,他咽不下这口气。
思来想去,他拽着绳子,推着小车绕到大院侧面,打算另寻路子。
大院侧面是条窄巷,巷子里堆着些破瓦罐和烂木头,风一吹,散出股子霉味。
墙根长满了枯草,草丛里夹着几块碎砖,像是被人随手扔下的。
巷子静得很,只偶尔有只瘦猫从墙角蹿过去,爪子踩在地上没啥声响。
走了半晌,前头现出一处后院入口。
门是木头的,瞧着有些年头,边角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上头没挂锁,只虚掩着,风一吹,门缝晃了晃。
许长安停下步子,推着小车靠过去。
他站在门前,眯起眼透过门缝往里瞧,里头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可隐约传来几声狗吠,闷闷的,像从远处飘过来。
他心里一动,觉得这地方兴许能探出点啥,便决定悄悄靠近瞧瞧。
他先把小车推到旁边的树后。
那棵树长得歪歪扭扭,树干上满是疤痕,枝叶稀稀拉拉,风吹过,抖得跟筛子似的。
他把车停稳,拽了拽绳子,确认车子不会滑走,才转过身,朝那木门走去。
靠近木门时,他放轻了步子。
门缝里透出股凉气,他站在门前,侧身贴近墙根,耳朵凑到门缝上听动静。
狗吠声断断续续,时近时远,像是院子里拴了条看门狗。
这后门八成不常走人,不然不会这么冷清。
他伸手轻轻推了推门,木门吱吱响了一声,晃开一条窄缝。
里头的光线昏昏沉沉,瞧不清啥,可那狗吠声清楚了些,像是从院子深处传来的。
他没急着进去,退后一步,蹲下身打量这后院入口。
他眯起眼往里瞧,院子里黑乎乎的,光线昏昏沉沉,像是被油烟熏了好些年。
地上堆满了杂物,破瓦罐、烂木头散得乱七八糟,柴草垛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风吹过,草屑飘得满地都是。
角落里几只瘦狗蹲在那儿,毛色脏得瞧不出本来模样,正低头啃着些残渣。
院子深处有个破旧的狗窝,窝棚是用几块烂木板搭起来的,顶上盖着层破草席,风一吹,晃晃悠悠像是随时要塌。
狗窝周围脏得没法下脚,地上满是泥巴和狗屎,混着些烂菜叶子,散出股刺鼻的臭味。
他眯起眼细瞧,隐约见那狗窝里蜷着个人影,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身上裹着件破棉袄,瞧着像是好些天没洗过,脏得发黑。
那身影缩成一团,像是怕冷。
许长安站在门缝前,手扶着木门没动,心里却像被啥扎了一下。
他脑子里闪过白霜的话,她说过岳母身子骨弱,腿脚不好,常年卧床,可模样端正,年轻时还是个俊俏娘子。
他低头瞅了瞅那狗窝里的人影,虽看不清脸,可那瘦弱的轮廓,隐隐跟白霜描述的模样对得上号。
他攥紧了拳头,胸口一股火气瞬间直冲脑门,烧得他脑子嗡嗡响。
若这真是岳母,这舅舅一家是怎么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