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烈感烧得嗓子发烫,可过后却有股绵长的回味,绕在舌尖上散不开。
他放下坛子,拍了下腿,大声道:“好酒!这味道,烈得痛快,回口又柔,真是妙不可言。
你这小伙子,有点意思。”
许长安听罢,心里一松,脸上笑意更深。
“何老过奖了,我这小玩意儿也就是图个新鲜,能入您的眼就好。”
何敬之摆摆手,抓起坛子又喝了一口,酒液溅了点在棉袍上,他也不在意,咂了咂嘴道:“县里那些酒肆,卖的都是些寡淡玩意儿,哪有你这酒带劲儿。
你这‘醉逍遥’,是怎么酿出来的?”
许长安笑呵呵应道:“说来也没啥稀奇,就是挑了上好的高粱,配了点自个儿琢磨的法子,慢慢酿出来的。
原料好,火候足,味道自然差不了。”
何敬之点点头,眯着眼瞧了瞧手里的酒坛,像是在掂量什么。
许长安见他喜欢,也不急着提正事,伸手从糖袋里掏出一块白糖,递过去道:“何老,这糖是我另一间铺子做的,手艺不算精,可甜味儿地道,您尝尝,配着酒吃兴许更香。”
何敬之接过糖,丢进嘴里嚼了嚼,甜味儿在舌头上化开,果然跟酒味儿搭得妙。
他咧嘴道:“你这小伙子,会做买卖啊。
酒好,糖也好,难怪敢跑我这儿来。”
许长安拱手谢过:“何老谬赞,我就是个小本买卖人,图个温饱罢了。
听人说永宁县高粱壮,木炭实,我这酒肆缺不了这些,想着来碰碰运气。”
何敬之听罢,端着酒坛又喝了一口。
“永宁县的粮和炭是不差,田里收的高粱,窑里烧的炭,县里酒肆都靠这个撑着。
你要原料,倒也不是难事,可我凭啥跟你做这买卖?”
许长安笑眯眯应道:“何老说得在理,我一个外乡人,空口白话自然没分量。
这三坛酒和一袋糖,是我的一点心意,若您觉着我这人还行,往后买卖上的事儿,咱们慢慢聊。”
何敬之放下酒坛,脸上挂着笑,思量什么。
他抓起一块糖丢进嘴里,嚼得咯吱响,过了片刻才道:“你这酒确实好,我喝了大半辈子酒,没尝过这滋味儿。
原料的事,不是不能商量。”
午后的风吹得有些懒散,院子里的枯枝被刮得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沙沙的响声。
张文远坐在后院的木椅上,手里抓着一只油乎乎的鸡腿,咬得满嘴流油,嘴角边还沾了点酱汁。
他面前的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壶热酒搁在一旁,酒香混着鸡肉的味道,在院子里飘散开。
几个差役站在远处,低着头候着,没人敢上前打扰。
他啃完鸡腿,随手把骨头丢在地上,拿过一块布巾擦了擦手,正打算再倒碗酒喝,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下人快步走进来。
走到张文远跟前,拱手道:“老爷,柳府那边来人了,说柳老爷催您再加把劲儿,使劲压一压清河县那酒肆。”
张文远听罢,手里的布巾停了停,眯起眼瞧着桌上的酒壶。
他放下布巾,挥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人应声退下。
张文远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碗,酒液晃荡着,泛起几圈涟漪。
他慢悠悠喝了一口,酒味儿在嘴里散开,带点辛辣。
柳万山这回是铁了心要弄死那许长安,前头粮价炭价涨了不算,如今还催着再使绊子。
这事儿不难办,县衙的名头一抬,谁敢不低头?
可他也不傻,柳万山给的那箱银子和两个丫头虽好,总得再榨出点油水来。
他放下酒碗,冲院子外喊道:“来人!”
不多时,四个彪悍的差役走了进来,一个个膀大腰圆,腰间别着木棒,身上穿着厚实的官服,靴子踩在地上,声音沉闷得很。
张文远指了指他们:“你们几个,去那个什么酒肆,再去查查税。
账簿翻翻,货架动动,别留情面。”
差役们齐齐点头,领头的拱手道:“老爷放心,保管办得妥当。”
说完,他们转身出了院子,脚步齐整,渐行渐远。
酒肆的门前,太阳挂得有些低了,影子拉得老长。
铺子里人来人往,几个熟客正围在柜台前,小豆子忙着招呼。
阿福站在一旁,帮着称重。
就在这当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名差役闯了进来,靴子踩得地面微微发颤。
他们一进门,也不吭声,径直走到柜台前,翻开账簿就开始查。
小豆子愣了一下,忙放下东西,上前道:“几位差爷,这是咋了?铺子账簿齐全,您慢点翻。”
领头的差役没理他,伸手推开柜台后的木箱,里头的地东西哗啦一声倒了一地。
铺子里乱了起来,差役们四处翻腾,货架上的坛子被掀翻,粮食撒得满地都是。
小豆子急了,跑过去抱住一个酒坛,生怕被砸了。
“差爷,这是酒,可别弄坏了!”
话音刚落,一个差役上前,一把推在他肩头,小豆子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阿福见状,忙跑过来扶他,可还没站稳,另一个差役挥起木棒,照着阿福背上狠狠敲了一下。
阿福闷哼一声,踉跄着退了几步,棉袄上多了道灰印。
小豆子气得脸都红了,攥着拳头想上前,却被阿福拉住。
差役们翻遍了铺子,账簿丢在地上,货架歪歪斜斜,客人都被吓得跑了出去。
领头的差役拍了拍手,斜睨了他们一眼,旋即迈步出了门,留下满地狼藉。
小豆子站在铺子里,气得胸口起伏,脸红得像烧透的炭。
“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等东家回来再说吧,咱俩也解决不了什么。”
阿福揉着背,慢慢走过来,蹲下身收拾散落的酒坛。
两人忙活了好一阵,铺子总算收拾出个模样,可货架上的缺口、柜台边的裂缝,还是透着白天的乱象。
天色暗下来,月光从窗缝里漏进来。
街上静得很,偶尔夹杂几声狗吠。
许长安踏着月色回来。
他跳下车,提着布包走进来,身上还带着点路上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