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想拍拍许长安的肩膀,却被许长安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
“那就三天后见。”
柳万山收回手,又扫了白霜一眼,“到时候,咱这赌局,可不光是酒肆的事儿。”
许长安笑了一声,没接这话茬,只拱手道:“柳老板慢走,不送。”
比试前夜,逍遥肆的后院里堆着高粱和木炭,都是前几日备下的原料,打算明日一早酿出新酒应战。
许长安起身走到后院,推开柴门,夜风凉飕飕地扑在脸上。
他走到高粱堆旁,蹲下身,抓起一把粮食凑到鼻下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霉味钻进鼻子里,不浓,却刺得他眉头一皱。
他又抓起几粒,借着月光细瞧,粮食表面有些发暗,隐约带着点斑点,不似寻常好粮的模样。
他又走到木炭堆旁,捡起一块掂了掂,分量不对,入手潮乎乎的,掺了水。
他随手掰开一块,里头果然夹着湿柴,烧起来怕是烟多火少,酿酒的火候根本撑不住。
许长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嘴角微微一弯,早料到会有这一出。
与此同时,裕州城里一处酒肆的后院灯火通明,柳万山坐在太师椅上,手边搁着一盏热茶,茶气袅袅升起。
他身旁站着个瘦高汉子,低着头。
柳万山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时盏底轻轻磕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那汉子忙上前一步,拱手道:“柳爷,事儿办妥了。
那姓许的高粱全换成了霉粮,木炭也掺了湿柴,明儿他酿不出好酒,保管当众出丑。”
柳万山点点头,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黄牙:“干得不错。
那小子以为凭几坛子‘醉逍遥’就能跟我叫板,哼,这回我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他挥挥手,“去,把东裕府的几个商贾都请来,明儿集市上热闹热闹,我要他们亲眼瞧瞧,许长安是怎么栽在我手里的。”
瘦高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脚步踩得院子里的石板微微一震。
这边,许长安却没闲着。
他回了屋,走到白霜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霜儿,后院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高粱发霉,木炭带湿,怕是柳万山的手笔。”
“那明儿怎么办?比试在即,这原料坏了,酒还怎么酿?”
“不急,小豆子,过来。”
“唉!咋啦许爷?”
小豆子闻声从柜台后跑进来。
许长安走到他跟前,低低说了几句,小豆子点点头,转身跑进夜色里。
不多时,小豆子骑着一匹瘦马出了清河县,直奔永宁县而去。
夜路不好走,冻硬的泥土硌得马蹄哒哒响,风卷着尘土扑在脸上,他裹紧了外衣,一路颠簸。
到了永宁县,天边刚泛起一层鱼肚白,他敲开何敬之的院门。
何敬之披着厚袄出来,见是小豆子,愣了一下。
小豆子喘着气说了来意,何敬之拍了拍腿,忙叫人去库房搬货。
天色渐亮,小豆子赶着一辆牛车回了清河县,车板上堆满了高粱和木炭,都是上好的货,粮食颗粒饱满,炭块干爽结实。
他进了逍遥肆的后院,把车赶到柴门旁,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
许长安闻声出来,走到车旁抓起一把高粱嗅了嗅,香气干净,没半点霉味。
他又捡起一块木炭,掂了掂,分量沉实,烧起来定能撑住火候。
白霜跟在后头,手里端着一碗热粥,递给小豆子:“辛苦你了,这一夜没歇,快喝点暖暖身子。”
小豆子接过碗,笑了一声:“谢白娘子。许爷,这原料够不够?不够我再跑一趟。”
许长安摆摆手:“够了。你歇歇吧。”
日上三竿,集市上已挤满了人,肩挨着肩,脚踩着脚,泥地上印满杂乱的鞋印。
比试的台子搭在集市中央,用粗木板拼成,边上围了一圈麻绳,绳子挂着几块红布,随风晃荡。
台子两侧各摆着一口大灶,灶下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旁边堆着高粱和木炭,粮食堆得齐整,炭块码得结实。
台子后头立着一块木牌,上头用黑墨写着“酒肆比试”四个大字,笔画粗重,透着一股子劲儿。
孩子们钻在大人腿间跑来跑去。
台子边上站着几个商贾。
他们是柳万山请来的,个个面带笑意,在等着一场好戏。
台上站着个中年汉子。
他是清河县的王恭平,平日里开着一家当铺,识货懂行,在县里颇有些名头。
这回比试,他被请来做裁判,手里拿着一根木杖,轻轻敲了敲台面,示意人群安静。
街坊们见状,议论声渐渐低下去,只剩风吹过红布的沙沙响。
许长安站在台子一侧。
白霜站在他身后,手里攥着一块帕子,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对面是柳万山,披着一件厚实的灰袍。
他身旁也摆着一坛酒,坛口用布条裹得严实。
王恭平走到台中央,举起木杖,慢悠悠道:“今儿是逍遥肆与柳氏酒肆的比试,规矩简单,各酿一坛酒,街坊们尝过后,谁的赞多谁赢。”
他转身指向柳万山,“柳老板先来。”
柳万山上前一步,拍开身旁那坛酒的封泥,一股浓烈的酒香扑了出来,带着点焦糖的甜,钻进鼻子里,直冲脑门。
人群里有人嗅了嗅,忍不住往前挤了几步,想凑近些闻个真切。
他抓起木勺,从坛子里舀出一勺酒液,倒进灶上的小锅里,炭火烧得正旺,锅底吱吱作响。
不多时,酒液热了起来,香气更浓,飘得满台子都是,连台下的街坊都闻见了。
他端起小锅,倒进一只粗陶碗里,碗沿有些磕痕,酒液在里头晃荡,泛着淡淡的琥珀色。
柳万山把碗递给王恭平,王恭平接过来,凑到鼻下嗅了嗅,点了点头,随即递给台下几个街坊。
碗在人群里传了一圈,喝过的人咂了咂嘴,脸上露出几分赞叹。
一个老汉端着碗,喝了一口,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这酒烈得很,香得勾人,柳老板果然有两下子。”
旁边一个妇人接过碗,抿了一小口:“可不是,烧得喉咙热乎乎的,比他铺子里的烧刀子强多了。”
柳万山站在台上,双手叉在腰间,嘴角微微一咧。
他这坛酒发酵得恰到好处,用的原料虽不比“醉逍遥”精细,可火候和手艺却是实打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