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蒹蒹敢怒不敢言,两人相对无语间,外面结实的板子声与守卫们的痛呼声尤为的惊心动魄。
许是受此人携带而来的寒气所累,忍了又忍,一个响亮的喷嚏来得猝不及防。
那人蹙眉而来,继而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裹得严实——
“天气寒冷,出门就该多穿一些衣物。你敢将病气过给狱中人,论罪当罚!”
“……”
呵,生病又不是自己的意愿,论什么罪!
这算犯了哪条王法?
她倒想与此人拼死驳论一番,可他拉起滚着黑色裘毛的帽子硬生生的挡住了她眼前的完整视线,俨然如上次那般拒绝继续交流。
“北狱管理不善,一应人等论职受罚!”
“喏!”
心头猛然一震,暗暗抬眸望去,那人早已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去——
北风肆意吹来,大雪倾斜而下!
随着此人冷冽的声音渐行渐远,沈蒹蒹怵在原地茫然无措。
这人到底是谁呀?
为何自己每次遇到他都要经受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
这种感觉实在令她窒息!
回府时,见沈三姑娘手里突然多出一件陌生披风。
沈书雁诧异道:“蒹蒹这件披风倒是眼生!”
回神过来,沈蒹蒹看着手里还带有那人余温的披风实在不安。
那人给她披风时倒是随意且大方,可这披风日后该怎样还他呢?
不敢说实话,她随意搪塞道:“狱中的守卫大哥倒是好心,不过吃了我一些酒水,还送我一件披风御寒!”
“既是送你御寒的,为何不穿上?”
沈三姑娘一本正经,“我是推辞不过,这才勉强接受人家的好意!儿郎家的东西哪里好随意拿来使用!”
“真是难得啊!我竟不知我们家的三姑娘是何时懂得了男女有别!”
沈书雁好似大吃一惊,笑着替她捋了捋耳旁的几缕碎发丝。
“哎呀,长姐,你又取笑人家——”
沈蒹蒹难为情,趁机扑进沈家长姐的怀里直嘟嚷。
沈书雁宠溺地拍着怀中的小女娘笑道:“一晃眼,我们家的三姑娘都长这般大了!等到明年,你与书晴便到了及笄之年,也到了可以嫁郎婿的好时候……”
“若是原先,城中的王孙公子倒是任由你们挑选;可如今受长姐连累,哎……”
“长姐想原先做甚?现在我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在一起不好么!”
“好,当然好!”沈书雁宽慰地直点头。
是啊,沈府经过如此大的变故,如今一家人还能平安康健的在一处便是万幸!
深知沈家长姐心里的忧愁与苦闷,沈蒹蒹窝在她怀里蹭了又蹭,伸手比划道:“长姐不必伤感,等麟儿长到这般高的时候姐夫定能回来!”
“嗯,长姐知晓……”
两姊妹相亲相爱的依偎在一起聊了好些体己话,浑然不觉马车已经回到了沈府。
马车将将停稳,车夫便在外面请示。
“姑娘,有人拦车。”
心里一惊,沈蒹蒹顿生惶恐。
难道是那男子来向自己讨要披风了?!
不安的掀开车帘,便见刘熠风尘仆仆地立在府门外的大雪中,望着她笑得比漫天的白雪还要夺目——
心里五味杂陈,沈蒹蒹吩咐车夫送沈书雁回府,独自下了马车。
不等刘熠靠近,她生疏且有礼的朝他拱手一拜。
“小女见过平宁殿下!”
刘熠惊愕止步,苦笑着关怀道:“如此天寒地冻,尖尖出门为何穿得这般单薄!”
说着刘熠便要解下自己的披风为她披上。
哪知沈三姑娘连连后退避开,又扬起手中的披风礼貌的拒绝。
“多谢平宁殿下好意,我不冷!”
刘熠扬起的手臂还来不及收回,转眼便被她眼中的冷意与绝情刺得体无完肤——
“既然尖尖不冷,我也不冷!”
“……”
沈蒹蒹哪里知晓这人如此执拗!
他竟宁可陪她受冻,也不肯放她离去。
这女娘冻得手脚冰凉,只能耐着性子先发制人。
“平宁殿下这是何必!”
刘熠神色悲伤,“平宁殿下?我们不是说好尖尖以后只唤我为阿圆么!”
沈蒹蒹直言不讳,“我与平宁殿下云泥之别,实在不配拥有平宁殿下这样身份尊贵的好朋友!”
“避免祥妃娘娘误会,还请平宁殿下与小女保持距离才是!”
“这样说,并不是尖尖想要离开我,而是母妃逼迫你离开我?”
“这有何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只要尖尖不想疏远我,这世间任何人都不能拆散我们!”
沈蒹蒹稍一愣神,刘熠上前清雅而笑。
“我这一生坎坷不平,所愿不多!惟愿用尽此生的好运求一真心人!我不求尖尖此刻便懂我对你的见之不忘,思之如狂!我只求尖尖能给我些许时日,让我慢慢向你证明,这天上人间,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
“若要在这世间寻一白头偕老之人,我只愿是尖尖!此时是尖尖,以后是尖尖;若有来生,我还愿是尖尖!”
“所以,尖尖愿意么?”
“……”
沈蒹蒹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气宇轩昂的刘熠震惊良久,脑子一摊浆糊!
这人是在跟她告白么!
若是答应,心里好像不确定。
若是不答应,好似不太甘心。
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平宁殿下诶!
拒绝他会不会被旁人怀疑脑袋里有脓包?
“可是,祥妃娘娘不大喜欢我,我也不大喜欢宫里的生活。”
这话倒不知是在提醒她自己!
还是在劝退刘熠?
“这有何难,以后我求父皇让我们在宫外建府而居,尖尖觉得这样可好!”
“若尖尖还是不满意,我便求父皇让我们离开都城,提前去封地而居!到时候我们一起种菜养马、采茶养桑。日起劳作,日落而归,每日无忧无虑,尖尖觉得这样可好!”
离开都城,便是主动放弃储君之位!
这个平宁殿下莫不是被冻傻了?
哆嗦地缩了缩脖子,外面好像确实挺冷的——
看出她的疑惑,刘熠笑容暖心,目光坚定。
“对我来说,世间万物我都可以弃之如敝履!唯独与尖尖相伴一生,即便日后浪迹天涯,我亦心甘情愿!”
“……”
两人相对无言,任由鹅毛大雪落了一身白——
没有将军府庇护的沈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岌岌可危,若是尊贵的平宁殿下愿意成为沈府日后最大的护身符……
想如此,沈蒹蒹混沌的思绪豁然开朗——
如若回不去;
如若非得在此处寻一人相伴终生;
也要寻一秀色可餐,可以温暖余生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