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个神 第81章 实践

布里涅很了解汪达。

他说的一点没错，汪达的确是不会趁人之危的人。

他言行一致。

汪达喘着气，费力地微微呼吸，喉咙和鼻腔充溢着来自肺部的血腥气。与所罗门进行打斗时他身体就已经到达极限，所有器官和肌肉都在提醒他需要好好休息，能站在这里全凭汪达坚毅的意志。

他在与所罗门打斗时也没想到布里涅会接替所罗门与自己交手。

可是布里涅完全没有理由啊！

是什么，难道以前都是一个教会的，看不得前同事受欺负？不可能吧。

而且布里涅现在和当年父母教授自己狩猎技巧时一样，嘴巴说个不停，好像自己真的会听似的。所有的理论知识都是汪达日后在实战中自己总结出来的，他觉得没有什么口头道理比实践道理更使一个人印象深刻。

真啰嗦……

汪达重新站直身体。

如果想继续追击所罗门，那只有先打倒眼前的布里涅。

眼瞅汪达基本没听自己说话，布里涅庆幸自己这辈子没有娶妻生子，要是自己的孩子和汪达一样不听人好好说话，倔强得要命，他一定将这个不听人话的孩子踢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

见嘴上教导对汪达行不通，布里涅只好决定来行动上的传授。

布里涅压制住心头那股和世界上所有老师一样都想给自己不听话的学生打一顿的怒火，他心中已经盘算好所有计划。

首先。

要纠正汪达最大的坏毛病：不顾自己身体会受伤也要重创对手的打法！

布里涅早就对此看不顺眼了。

在第一次和汪达交手或许还会感到新鲜，会说：“诶，这奇招不错。”

此后看他这么打，布里涅心中总是有股无名火在燃烧，恨不得上前踹他两脚然后怒骂：“你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东西！你就不能好好找一个真正的骑士请教他剑与盾的使用技巧吗！”然后跟上一句海拉尔脏话。

想让他改变，那就得让汪达知道这种打法是极其草率的、不适宜绝大多数情况的。

怎么做呢？

很简单。

只要迫使汪达使出他的战斗技巧，然后由布里涅自己化解这些招式后，再对他使用一些起到威慑作用的剑技，这些威慑剑技一定要能对汪达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

一次不行，就来两次。两次不行，那就反复来。

直到汪达明白所谓的“置死地而后生”的招式是不能反复使用的，该好好打就得好好打，偶尔使用这种招式才有“天降奇兵”的效果。

布里涅揉捻着剑柄，勇者之剑的握把被他搓的发热——他在给汪达充足的休息时间。

汪达的眼神很快恢复清明，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稳住因为体力不支而颤抖的双腿，举着剑盾，朝着布里涅攻来。

第一次。

汪达右手将剑高举，跳起，妄想要从上往下对着布里涅进行一个猛烈的斩击。

布里涅举剑抗住，而后顺着汪达的剑身将勇者之剑的剑尖滑到他的剑格处，接着用剑身轻快地抽打一下汪达手背，汪达吃痛收手的瞬间布里涅还用空闲的左手轻拍汪达腹部。

第二次。

汪达想要利用盾牌将勇者之剑向下压制住，右手持剑朝着布里涅横劈而来。

布里涅瞬间抽走勇者之剑，稍微扭身躲过汪达的斩击，使用勇者之剑剑身极快地在汪达来不及回防的腰部右侧抽打一下。

第三次。

汪达稍微聪明一点用剑压制勇者之剑的行动，持盾的左手成为攻击的手段，整个人像只失控的野牛将盾抵在身前向着布里涅冲撞而来。

布里涅果断将勇者之剑脱手，往上一丢，闪身，让汪达扑了个空，眼见布里涅从自己面前消失，汪达来不及刹车，因为惯性往前捎带好几步才勉强停住脚步，稳住身形，却感受到脖颈处从后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

就像这样，如此反复。

布里涅是个很好的剑术老师，李时雨拜托他教导汪达剑技并非空穴来风，或许李时雨比汪达更清楚布里涅剑技的厉害所在。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布里涅躲过汪达的进攻，至此，汪达身体上下每处都被布里涅使用勇者之剑抽打了一遍，包括汪达的额头。

头盔里空间憋闷，汪达本人早就大汗淋漓，内里的铁板全部染上一层薄薄的水珠，水珠随着动作汇聚在一起，然后顺着头盔滴落在地。

停在原地歇整的汪达终于后知后觉。

刚才的无数次，布里涅都可以轻易杀死他，而那些抽打都是自己被暴露的弱点所在。

天呐！

汪达被突来的巨大恐惧笼罩，身体不自觉抽动一下，而后他的手抚上心口处，想要隔着铠甲安抚躁动不安的心。

自己已经死去数回，地上全是自己的尸体。

布里涅见着汪达的反应，终于让他意识到问题所在，就不再出手，站在原地说道：“汪达，你应该看出来了，刚才的你每次都能被我抓住把柄。我并不杀你，现在我与你的力量并不对等，你本就受着重伤与我进行决斗，如果你不受伤刚才你的几次招式或许我也扛不住，就像上次我也被你伤到。”

这句话既否认汪达的冒失，也肯定汪达的勇猛。

汪达抬头，看着布里涅，他将心中最大疑问朝着布里涅问出口：“你这样，就像在试图教会我些什么。这样做你得不到任何好处。”

说的没错。

布里涅心想，其实能得到好处，还是你的同伴允诺我的。

他不可能真的将事情真相告知于汪达。

于是，布里涅是这样解释的：“培养一个值得与之一战的对手，否则失去宿敌的勇者就会感到无聊万分。实力的绝对压制，这感觉会令人感到空虚。”

神明不会撒谎。

布里涅心中的确是这样想的，说实话，他也想培养培养汪达，看看他的实力顶点究竟在哪里。

之前和汪达第一次交手时他就感受到汪达对于剑术的痴迷和天赋。

汪达这个人就是一块璞玉，布里涅会将他雕刻成一块完美的玉器。

汪达搞不明白人形神明都是这样的吗：和“商贩”一样性情古怪，和“旅者”一样对某种愿望付出行动，和“魔王”一样有自己在乎的人……

就是“勇者”在乎的人有点奇怪……

除开他们自身背负的身为神明的职责，其他方面真的和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好吧，就当“勇者”也是这样的人吧。

汪达接受良好，他点头：“意思是，至少在往后数次交手时你不会杀我，对吧。”

布里涅真不知道汪达怎么想到这个层面的意思的，但也没说错，他好笑地点头：“对。我们之间的决斗只会是因为信仰问题和纯粹的剑术交流。”

“信仰问题？”

汪达一时间不知道他和布里涅之间究竟是什么信仰问题有分歧。

因为自己是无神论者，布里涅信仰神圣祭坛教会吗？

布里涅说：“你似乎忘了自己的立场，汪达·希尔达。请问你是当所罗门的手下当上瘾了吗？”

立场……

哦！

稍稍提醒，汪达想起来自己是属于组织一方的人，组织的目的就是杀尽全世界所有神明，而布里涅就是神明，而且他与魔王的计划就是将汪达这样的人屠戮殆尽。

这何止是信仰问题啊，简直都快划分到伦理问题的范畴了。

得到答案的汪达就像彻底失去动力的发条玩偶，他一下感觉世界变得模糊起来，意识上他很困很困，想要睡觉。

“坏东西……”

然后，他就这么直直地倒下了。

对，就这么倒下了。

不是汪达想要睡觉的缘故，他心大是没错，但怎么可能会在与敌人交战的途中说睡就睡呢，他可是汪达小队的队长啊。

是昏迷。

他真的累极了，还受了或大或小的伤，身体疲惫到临界点，在与所罗门打斗的最后关头起全凭个人意志苦苦支撑无力的身体进行反击，光是这样都能对布里涅带来一定程度的威胁。如今一个问题的答案就让汪达脑子始终紧绷的弦放松下来，他的意志再强大也无法抵过身体的本能。

汪达倒地，布里涅被他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力道失手把人带走了。

往四周看看，包括所罗门在内，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甚至人群中似乎在进行争吵，布里涅这才慢慢靠近汪达，发现他只是昏迷。

感谢造物主。布里涅庆幸。

但怎么将汪达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带走呢。

现在就扒开他的衣服丢掉，然后将他扛回去说自己在密道里发现重伤的汪达？

不行，所罗门绝对会对汪达起疑心，之后他们队伍的冒险旅途可就会被所罗门为首的教会势力针对，这样草率的将汪达送回去反而是在帮倒忙。

要是海因里希在这里就好了，或者，通过神识问她……现在的神识里没有其他神明在进行交流，自己呼唤海因里希不算占用公共资源吧。

布里涅站在原地，面上无波，实际在脑海中的神识里呼唤着“魔王”的名字：“海因里希。”

“我在。”本体远在魔王堡的海因里希回应着。

“我该怎么在所有人都不会发现的情况下，将一个昏迷的人安全送出去。”

长久的沉默。

良久，海因里希嫌恶地问他：“你究竟干了什么！？布里涅！”

听海因里希的语气，显然是她将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了，还质疑起布里涅的人格，不对，神格。

这是污蔑。

还是来自挚友的污蔑！

布里涅无奈道出昏迷的人身份：“这个人是汪达·希尔达。”

又是长久的沉默。

海因里希没有回复，布里涅杵在原地等待她的答案。

“你自己想办法，布里涅。他真的不是你的私生子吗？十九岁就拥有自己的孩子我觉得很正常，你不必感到难以言述……”

轮到布里涅沉默。

他发现一个事实，和特里文三世对峙时、被千夫所指时、被迫共感将死之人的情绪时，他的精神都没有这么累过……

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布里涅面前，他捞起汪达的身体，站起身，准备返回后台，布里涅见此举动瞬间明白这个人是想带着汪达从宴会厅密道离开。

黑影的身份一目了然：李时雨。

布里涅好心问他：“这么快就恢复了吗？”

哪怕刚才布里涅刺向李时雨那剑并非致命伤，却也算是能限制行动的伤势，怎么现在就有精力来救助汪达了？

“我的同伴将我从尸体堆里救出，有个认识的修士使用净化之力治好了我，现在我的伤口已经愈合，没有大碍。”李时雨很实诚地回复布里涅的问题。

原来是净化之力。布里涅差点以为李时雨的内力还能像净化之力那般实现自我治疗，如果真的这样，那东方人也太厉害。

反正没人注意这边的情况，布里涅没有假意出手阻拦，他对李时雨说道：“我刚才已经令汪达意识到自己剑技的问题所在，等他醒了你再无意给他提醒一下，让他好好反思。”

终于，布里涅从“没有自我情绪的”李时雨身上共感到“感激”的情绪。

“多谢。辛苦你了。”

李时雨道谢，然后很快从侧门溜走，带着昏迷的汪达从密道离开宴会厅。

布里涅慢慢将勇者之剑收回剑鞘。

嘿，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