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张家府邸。
彼时距离黄宗羲等人悄然抵达信阳,已然过去月余时光。
这一月来,他们仿若深居简出的隐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靠着张楚山频繁奔波,带回各地的消息情报。
日常的吃喝用度,也皆由张家悉心操持,一应俱全。
在黄宗羲等人居住的幽静庭院内。
张楚山从庭院外匆匆而来,脚步急切,难掩脸上的欢喜之色。
他抬手推开房门,动作稍显急促,门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屋内,黄宗羲正与友人对弈,手中的棋子悬在半空,听到声响,他迅速侧首望去,目光中满是探寻。
一旁有人正专注于案几上的书法,笔锋一顿,也跟着转过头来。
见众人投来目光,张楚山难抑激动,声音中都带着几分雀跃:“好消息,圣教已经成功拿下叶县、舞阳!”
这消息仿若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黄宗羲眼睛陡然一亮,原本稳坐于床榻的身子,猛地一跃而起,鞋子都顾不上穿好,几步就冲到张楚山面前。
他双手紧紧抓住张楚山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么说来,南阳府几乎已尽数落入圣教手中了?”
刘思行紧跟其后,步伐相对沉稳许多。
他来到张楚山身旁,神色凝重,微微皱眉,斟酌着开口:“圣教当真厉害,自北伐开始,到如今还不到一个月,就接连攻克南阳府十一县两州。”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屋内缓缓踱步,眉头紧锁,继续道。
“虽说圣教尚未彻底摆脱困境,但从南阳府各县的反应来看,足以证明圣教所走的路是正确的。”
听到这话,屋内其他人纷纷点头迎合。
“哈哈哈,何止是正确,简直是上古圣皇降世,天下八方的万民都在翘首恭迎啊!”,一人满脸通红,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道。
“啧啧,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像教主那般,敢放出豪言要将天下权贵掠夺的财富,尽数归还天下百姓?”,另一人微微摇头,满脸感慨,眼中满是对圣教教主的钦佩。
“是啊,仅仅听闻来自南阳府的各种传说,便已让人热血沸腾,心驰神往了。”,又有人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憧憬之色。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中满是对圣教、对杨奇伟的赞美与推崇。
然而,刘思行听着这些赞美之词,却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欢喜。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诸位所言固然不错,但我们也不能忽视圣教当下所面临的重重危机。”
“危机?”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停下了交谈,纷纷面露疑惑之色,小声呢喃着,陷入了沉思。
黄宗羲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庭院,目光深邃,沉吟道:“不错,圣教如今虽然进展迅猛,但不论是内部,还是外部,都可谓危机四伏。”
他转过身来,神色凝重,掰着手指分析道:“外部,朝廷孙总督率领着十数万大军,已然将圣教团团包围在南阳府,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内部,虽说教中有教主这般学识渊博、高瞻远瞩之人,但我们也必须看到,圣教在文治方面的根基尚浅。”
“根据目前流传的消息来看,圣教内部缺乏名士,精通治国理政之人,大多还是唐县那些率先投靠圣教的普通文人。”
黄宗羲继续说道,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眼中满是担忧。
“而教主一心想要建设的,是属于人民的国家。要实现这个宏伟目标,必然需要众多能深刻理解教主理念,真正明白人民国家含义的志同道合之士。”
“可纵观圣教内部,乃至整个南阳府,又能找出几个真正理解教主思想,领悟人民国家真谛的人呢?”
黄宗羲微微摇头,满脸无奈:“南阳府各县城之所以纷纷投诚,不过是因为圣教开出的高月薪罢了。”
“圣教的将士们,几乎都是流民、贫苦农民,以及县城里的无业者。”
“他们追随圣教,大多只是为了能有一口饱饭吃,恐怕根本不理解教主的真正抱负。”
黄宗羲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悲哀,一丝无奈。
“若是让他们来选择,只怕更多人希望教主称帝。”
刘思行等人听着黄宗羲的分析,纷纷微微颔首,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这段时间,他们日夜研讨,对杨奇伟的思想已有了较为深刻的认知,也大致琢磨出了他建立人民国家的思路。
然而,正是因为了解得越多,他们心中的忧虑便越发沉重。
刘思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关切:“想要建立属于人民的国家,绝非一人之力,或是少数人便能做到的。”
他缓缓走到黄宗羲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正如教主所言,民智未开,百姓不知自己是国家的主人,又谈何建立人民的国家呢?”
“教主此刻的处境,只怕艰难万分啊。”
说着,他望向西方,眼神中充满了对圣教未来的担忧。
众人听了,皆默默垂首,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仿佛有一块无形的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楚山站在一旁,眼神闪烁不定,似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犹豫了数秒后,他突然紧紧握住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咬牙说道:“圣教已差不多拿下南阳府全境,信阳紧邻南阳府,我们也该有所行动了。”
听到这话,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刘思行面露犹豫之色,走上前,拉着张楚山的手,诚恳地说道:“张兄,你当真考虑清楚了?眼下朝廷大军就驻扎在信阳,你若随我们一同前往,万一……”
刘思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脸上满是担忧之色,他实在不忍心说出后面那残酷的后果。
他们几人在来之前,有的家中并无牵挂,有的早已提前通知家人前往别处避难。
可张家不同,张家在信阳根基深厚,产业众多。
如今信阳又是朝廷重兵把守之地,一旦局势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张楚山却洒脱地一笑,笑容中透着一股豪迈之气。
他用力甩开刘思行的手,昂首挺胸,大声说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若只为一己私利,我张某绝不敢如此自私自利。”
他的眼神坚定而炽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豪迈道:“但教主要做的,是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是泽被苍生的善举。若此事能成,我即便血洒疆场,又有何憾?”
“纵然圣教大业不成,我们也要让这天下的权贵知道,我们来过,我们做过。”
“让他们知道,天下苍生从未认输。”
“让他们知道,天下百姓并非任由他们宰杀的猪狗。”
众人听着张楚山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只觉热血上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壮志。
黄宗羲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犹如天边的晚霞。
他向前一步,双手抱拳,高声说道:“为天下大道而死,纵死无悔!”
那声音坚定有力,充满了无畏的勇气。
刘思行无奈地叹息一声,知道张楚山心意已决,无法再劝。
他微微点头,说道:“罢了,既然张兄主意已定,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张兄能提前与伯父说明去向,若有万一……”
“哈哈哈,刘兄不必为家父担忧,此事我早已与家父商议过,他老人家已然同意。”
张楚山爽朗地大笑起来,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众人听了,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张楚山看着众人的反应,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说道:“不过……自今日起,在下便叫李信了,还望诸位好友莫要记错了名字。”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而后爆发出一阵齐刷刷的大笑声。
李信!
好一个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