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可儿姐,得亏这伤是贯穿伤,没有划开动脉。”晃荡的列车上,裸露着半个肩头的钟可与枫叶盘坐在装甲列车的战斗结合部上。
一旁的枫叶一边数落着她,一边用棉签蘸着碘伏给她的肩膀上的伤口进行消毒。
碘伏刺激着伤口,让钟可的身体时不时颤抖一下。
“嗯呢,下次还是注意点吧。”
面对于枫叶的数落,钟可只是极其敷衍地应了一句,她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头顶上,不断搜索着敌人的炮位。
负责担任对空观察员的赵乡民探出半个身子,几乎坐在车顶上,用夜视望远镜警惕地眺望着这片漆黑的天空。
“什么叫下次,你作为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员,一旦牺牲会给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你忘了先前你的那件事情了吗?”说着枫叶给她消毒完,便从针线包中取出缝合针,串上缝合线后没好气的就朝钟可的伤口扎去。
“拿你自己的命换其他人的命值吗?”她用牙齿咬断缝合线后,给她受伤的肩膀缠上了洁白的绷带,做完这些事后,枫叶看着钟可那张依旧稚嫩的脸庞小声问道。
实际上她也非常明白如果是自己,也是会这么做的,从6月份到现在,虽说她与钟可才相处几个月,但她有种像是相处了十几年的感觉,连自己也在她的潜移默化下变成了与她一样的人。
她几乎都忘了自己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了。
看着枫叶那张充满关心的脸,她回答道:“我认为值得哦。”
“但……”
钟可抬起自己没有受伤的右手,仔细地打量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摆弄着上面的那五根指头,接着她又对枫叶说:“谁的命都很重要,就算我拥有这种所谓的“永生”也一样,可是你…”
她说到这话锋一转,把自己右手握紧成一个拳头朝枫叶挥了挥,朝她威胁道:“缝得太好,下一次别缝了,再有下次看我不揍你!还有,工农部员怎么可以说这些话呢。”
“哈哈哈,下一次我给你绣个精忠报国,要不要?我是工农部员,那你不也一样,我这都是跟你学的。”
“好啦,一会儿战斗打响了立刻找地方躲起来,不要乱动。”
钟可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留下一句嘱咐后,连忙穿上军服,接过枫叶递给她的军大衣。站起身,用右手攀上了一号炮位的梯子向上爬去。
“怎么样,有看见什么东西吗?”
钟可掀开厚重的顶盖,登上炮位平台,冲着头顶的赵乡民喊道。
“师长。”
其他人见钟可上来,纷纷朝她敬了个礼,然后接着回到了战位上。
“同志们辛苦了。”她向他们回敬了个礼感谢道。
“为人民服务嘛。”一名憨厚的炮手对钟可说。
“哈哈哈,等会儿仔细打,把东瀛鬼子的飞机给打下来,我给你加餐。”钟可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鼓励道。
“好咧,师长!”
“报告师长,目前暂时还没有发现敌人踪迹,其他车也一样。”赵乡民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在炮塔内发出一阵阵回响。
跟战士们寒喧完,钟可捂着帽子继续向上,坐到了赵乡民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望远镜仔细检查了一遍列车周围的空域。
车顶上寒风凛冽,冰冷刺骨,让她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的大衣。
“常凯旋,“伊里奇”他们离我们多远?”之后,在确认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后,她放下望远镜,冲脚下的负责与各车联系的通讯员常凯旋喊道。
“报告,刚在一分钟前与各车确认位置,“伊里奇”号距我车5公里,4号车距我们10公里,5号车距离我们14公里。”
“他们有发现什么吗?”
“报告,没有!”常凯旋汇报道。
奇怪,按理来说鬼子不可能连追兵都没有啊。
正当钟可正疑惑之际,位于车里雅宾斯克的东瀛西伯利亚军区司令部大楼内灯火通明,刚刚得到库尔干站发来的消息的他们匆忙聚集在会议室中。
“八嘎,该死的支那人居然有一个旅团的士兵渗透到了我们这里,这是帝**人的耻辱!诸君,他们正沿着我们的铁路线朝我们袭来,我们该怎么办!”
东瀛西伯利亚总督区的总督雉叶一云拍拍桌子,向会议桌两旁的军官率先发问道。
“总督阁下,这群支那人有很大可能是想联系位于科米境内的原联盟残余势力,我们必须要拦下他们,我建议出动航空队,对他们的火车进行拦截,并命令各站对轨道实施封锁。”
这时身为作战科科长的井田平八一大佐站起身,向雉叶一云提议道。
“我赞同井田阁下的意见,并且我们还需要派出数支联队共同围剿这些支那人。”一名佐官附和道。
雉叶一云摇头拒绝道:“不行,我们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派往欧洲和华夏战场,我们没有精力再调动军队去围剿支那人了,但我们可以加派攻击机对他们进行不断攻击,削弱他们的实力,最终达到歼灭敌人的目的。”
“那就由我们第三十三航空队来打响首枪吧!”航空队长小重山修站起身来向雉叶一云请命道。
“那就由你们第33航空队来完成这个任务吧,祝君武运昌隆!”
“嗨!”小重山修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抓起帽子就朝机场奔去。
……
半小时后,三架涂上了东瀛涂装的苏-39攻击机和两架米-35武装直升机从车里雅宾斯克机场起飞,像几只闻到血腥的猎鹰,朝710师的方向扑去。
“轰隆隆…”
此时,在车顶上与赵乡民一起负责对空警戒的钟可听见了遥远的天空传来阵阵发动机的轰鸣声,而且离他们越来越近!
“他们来了,师长。”赵乡民放下望远镜,对钟可说。
“我看到他们了,各炮组就位。”
“目标十一点钟方向,由西向东,标尺三千五百码,短促射击,开火!!!”也不等赵乡民再说些什么,钟可果断的冲下面的炮手大声命令道。
同时车内的广播也响起了后方炮位驻守的吕蒙的声音:“非战斗人员请立刻前往装甲覆盖处躲避,重复,非战斗人员请立刻前往装甲覆盖处躲避!”
这个时候必须要先取先机,不能有丝毫犹豫,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伊里奇”、“伊里奇”,这里是“人民”,这里是“人民”,敌方目标出现,消息后传!(三架苏-39两架米-35!!!)”常凯旋手握步话机,紧紧靠着炮座下方的平台上,极力压低自己的身子,语气迫切地向跟在他们身后的数辆列车汇报情况。
“咚咚咚——”
伴随着上面钟可的叫喊声不断传来,头顶上的两组双联装30mm机关炮发出了凶猛的嘶吼。
“打那两架飞得慢的直升机!”
“是!”
密集的炮弹夹杂着耀眼的曳光弹不断划过漆黑的夜空,身后的两组机关炮连同89式重机枪也在这时响了起来,与前车的机炮一道组成保卫列车的防空网。
与此同时,车上的信息战小组也在紧锣密鼓地攻击战机的火控系统。
但这只是为防空炮组争取了一分钟的攻击时间。
处在车顶的钟可拿着望远镜,向下面的炮手不断报告着战机方位。她身边的赵乡民也没闲着,他扛起一门“前卫-12”防空导弹,利用瞄准器不断锁定着敌人的飞机。
“大佐阁下,支那人有防空武器!是否发动攻击!”
“保持距离,重点攻击他们的车头。”躲过几轮密集的防空炮火后,小重山修十分淡定的向自己的下属命令道。
“嗨!”
“全员紧靠车厢边上,抱头下蹲,做好防冲撞姿势!”
头戴钢盔的一团长毛润龙低下身子,和另外几名战士拉着载着钢盔的车,在列车车厢里飞奔,一边提醒众人一边将为数不多的钢盔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在列车长的命令下,列车不断加速向着车里雅宾斯克方向冲去,而在他们的身后,三辆列车也在不断缩近与他们的距离,意图组建起一个联合防空网。
赵乡民瞄准许久,终于锁定了一架靠近他们的苏-39攻击机,果断扣下扳机。
带着中红外制导跟踪的导弹,在空中旋转了一门圈后朝着那架被它锁定的苏-39飞去。
见到自己被锁定,那架战机上的飞行员还想着抛洒干扰弹,开着加力左冲右撞,企图利用机动躲避导弹的追踪,但是不管他做什么,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直至死到临头,这名飞行员都不明白为什么支那人会有这种武器。
“轰隆。”
“师长,我打中了!”看着自己的导弹精准命中敌机,赵乡民高兴地对钟可喊道,丝毫没察觉到死亡的来临。
眼见自己的战友被支那人击落,愤怒的小重山修驾机从火车前方向他们俯冲来袭。
“卧倒!!!”
见到危险逼近的钟可连忙上前将一脸兴奋的的赵乡民扑倒在车顶上。
“轰轰轰!!!”
高空俯冲下来的攻击机前端及两侧的机炮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爆轰声。
密集的30mm钨芯穿甲弹如激光射线般从车头一直扫射到车尾,将整辆装甲列车犁了个遍,在车厢里掀起一片血雾。
各种各样的残骸碎片和炮弹破片在车内横飞。
小重山修做完这些后,身后第二架苏-39的第二轮空袭又接踵而至,让处在上方平台上的钟可二人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从上面下去。
一阵尘埃过后,趁着敌人攻击身后列车的间隙,脑袋被弹片擦伤的钟可艰难的抬起头看向身边的赵乡民,想要看看他的情况。
结果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愣了愣。
尽管有所准备,但倒霉的赵乡民还是被没能躲开来袭的炮弹,谁也没想到战机的炮线正好与他的位置重合。
就在第一轮攻击中,他就被密集的炮弹给撕成了碎片,连句求救声都没喊出来。
炮位上方平台上到处都是他身体喷溅出来的血液和肉渣,一截翠青色的肠子甚至还挂在钟可的肩膀上。
“他妈的,小鬼子。”满身是血的钟可从地上爬起来,对头顶上的战机怒骂道。
经过两轮扫射后,列车上的几门30mm机炮早已停止射击,整个列车仿佛像死了一样,陷入到了短暂的寂静之中,自顾自地继续前进。
寒风中,钟可手足无措地朝那几挺89式重机枪位上望去,就连原先在那里战斗的战士也早已不见踪影。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刚想打开防护盖板,准备查看车厢内的状况。
却发现那炮塔上那只有几十毫米厚的防护钢板上已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弹孔,大多数都是被当场贯穿的弹痕。
不用脑子都知道,身处在里面的人会怎么样,就连覆盖着钢板的地方都成这样了,那车厢里的状况可想而知。
“咚咚咚——”
就当钟可掀开盖板的同时,她身下的机炮又开始旋转起来,漫无目的地朝空中射击。
“师长,师长,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敌人在哪里?!!”
她透过带有火药味的雾气,看到炮塔内那位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炮手粘在炮位上,用仅剩的一只手操纵着炮塔瞄准和射击。
在他的身旁,被血糊了一身的枫叶正紧张的给炮手注射肾上腺素,尽力维持他的生命体征。
做完这些,枫叶抬起头看向从车顶上下来的钟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两人心有灵犀的点点头,她便背着急救包朝那些还在呻吟的伤员奔去。
“能动吗?”
“能。”受了重伤的战士艰难的回应道。
“我负责装填,瞄准,你负责射击。”
“明…明……白!”
钟可重重地坐到残留着上一位战士尸骨的战位上,咬紧牙关调整着姿势,接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重新装填好机炮的弹药,而这里便是刚刚那名长相憨厚的战士的位置。
“啊啊——嗯。”
左肩重新裂开的伤口不断渗出的血液,把她的左半身军服上染的到处都血。
座椅底下牺牲的战士的血和她的血甚至汇聚成了装满血的水洼。
再加上衣服对伤口的摩擦所带来的疼痛感,疼得钟可龇牙咧嘴,仿佛下一秒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厥过去。
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喘着粗气,尽量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她把糊在脸上的血用袖子擦了擦,便将双眼凑到瞄准器上,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周边的空域,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缓缓转动着机炮的高低机和转向器,终于锁定了一架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的敌机。
小鬼子,你给老子死吧!钟可用尽全身力气,向炮手大吼道:“开火!!!”
“是…”
炮手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将全身的重心压到了扳机上,壮烈牺牲在了自己的战位上。
“咚咚——咚咚咚——”
一阵机炮轰鸣后,炽热的炮弹带着复仇的火焰击穿了这架飞机的发动机。
驾机抵近观察的小重山修做梦也不会想到,已是千疮百孔的火车竟会再次朝他开火,原本他还想再对这个猎物再进行一次攻击。
“八嘎牙路!支那人你们等死吧!”
“轰隆隆。”
被数枚30mm炮弹准确命中发动机的战机,不一会儿就冒出滚滚浓烟,眼见自己无力回天的小重山修一边咒骂着一边拉开逃生拉杆,从飞机座舱上弹射出来。
降落伞上挂着的小重山修不甘心地目视着那列该死的列车继续朝着车里雅宾斯克方向驶去。
“报告…“人民”…我…们成功击…落敌人战机,现在…正在追…赶你们,请你们…汇报情况…完毕。”
充满呻吟的列车上,浸泡在血泊中的步话机正沙哑着汇报各辆情况。
刚刚给一个伤员止完血的枫叶突然觉得自己头顶湿答答地,定睛一看原来是炮位上渗下来的血液。
“可儿姐。”枫叶登上梯子,掀开盖板,观察着炮塔内部的情况。
只见钟可坐在血泊中,眼睛紧闭。之前注射过肾上腺素的战士,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牺牲在战位上,几乎是上半身在压着扳机,下半身还遗留在座椅上。
踢开散落一地的弹壳,枫叶来到了钟可身边,也顾不上她的肩膀是否受伤,拉起她的身体,把她从炮塔上拖了下来。
“醒醒啊,可儿姐,接下来我们还要在车里雅…什么的突围呢!”枫叶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抱着钟可脑袋,脸上充满了绝望,现在的她已经什么都没有。
“让列车速度保持在…20公里…每小时,召集所有幸存的指挥员…重…新组织战士们,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昏迷的钟可好像是听见了枫叶的呼唤,咬着嘴唇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对她断断续续地叮嘱道。
“嗯!嗯嗯!!我…我立马去告诉他们,你要撑住…药品…我再找…找,等我啊!”她脱下自己的大衣,撕开里面的内衬把布条缠到她的脑袋上,给她稍微处理了一下,然后连滚带爬地向驾驶室奔去……
那一刻,枫叶感觉到了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