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叔把沙时薇送到了小区门口。
停好了车,郝叔又从兜里掏出所有的钱,要塞给沙时薇。他临时出门,所以带的钱不多,最大张的才五十。
沙时薇急忙退后一步躲开了。
“郝叔,我有钱。”沙时薇没有底气的说,“傅明哲每个月给我五万,我花不了。”
“那......那好。”郝叔手抖了抖,把钱放回兜里,琢磨一下才说,“你这大了,都算结婚了,你可好好的啊,别闹小孩子性子,有事好好说。小傅这人我看着讲理,你有事说事,别光自己生气。”
“哦。”沙时薇低下头,她不是没有说啊,她说了傅明哲又不听,“我知道了,郝叔。”转身要走。
“他要欺负你你给我打电话,我揍他!”郝叔不放心,在后面喊道,“我的电话你有啊?”
“有!”沙时薇赶紧回答,头都不敢回,把哽咽都咽回去。
沙时薇进了小区走老远了,才回头看。
郝叔已经走了。
她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又倒走回去,想去河边坐坐。
之前她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会去河边找个地方坐着发呆。
可是今天河边有工人正在整理绿化,弄得到处都是泥土。
沙时薇不想弄脏身上的衣服,于是漫无目的的步行走着。
这一走,就走了二十多分钟。
看到熟悉的景物后,沙时薇想起来,这是她之前就干了一上午的培训班附近。
沙时薇有点打怵,怕遇到那家培训班的老板郑琴琴,毕竟她干了半天就找身体不适的借口不干了。都说身体不适了,可她后来又去电缆厂混过几天日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一转身,正好看到郑琴琴和另一个女人一块迎面走来。
沙时薇想躲都躲不开。
郑琴琴第一眼看着沙时薇有点眼熟,第二眼再打量,惊喜的问:“哎呀,你不是那个......沙时薇吗?”
“郑姐。”沙时薇礼貌的一笑,“好巧啊。”
“哎,我正缺人呢,你身体好了吗?”郑琴琴之前和沙时薇打电话问过情况,当时沙时薇解释说她身体不适。郑琴琴以为她是找借口,毕竟这些年从她这个培训班来了又走的老师各种借口都有,她都习惯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碰上了,她就顺着沙时薇的话继续说。
“好一些了。”沙时薇昨天才跟傅明哲闹了别扭,中午又轻微中暑,脸色不太好,加上她向来羸弱的身体底子,看着倒确实像生过病的样子。
“这不是开暑假班嘛,我前阵子联系了一个大学生来教英语,她干了两天嫌天热,就回东北老家去了。我这正急呢。”郑琴琴看着沙时薇两眼放光,“你明天能来我那上班吗?每天只干一上午,英语是九点到十一点。你要是早来会,八点,还能赶上吃早饭。中午也管饭。一天给你二百块!一共干四十来天。”
沙时薇心动了。
她刚从电缆厂走的时候就想着,实在不行再去郑琴琴那里碰碰运气,如果她那里不缺人,她就到别的培训班再问问......
“好吧。”沙时薇看了一眼郑琴琴的头发,她记得郑琴琴之前不是这个发型。
郑琴琴见沙时薇一直盯着她的头发看,高兴的说:“哎,你看我这个发型好看吧?我刚做的。今天有活动,一百三十八烫发加染发。”
“挺好看。”沙时薇由衷羡慕。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捣鼓过头发,因为她没有钱。而且她觉得一百三十八好像也不便宜了,并不值得凑这个热闹。
“你要不要也去烫个头发?”郑琴琴见沙时薇没有反对,和旁边的女人说了一声,让她先走。“这家店是我培训班上一个学生家长开的,才开业,价格便宜招人的,明天就没有了。”
沙时薇看了看郑琴琴那一头卷卷的头发,说实话并不多好看。
但是她一想到自己活这么大,因为贫穷,什么都没尝试过,日子过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觉得傅明哲这样忽视她的感受,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她自己太老实太无趣了,不懂得反抗嘛。
他明知她会难过,却还背着她故意为之,她心里就有了叛逆的念头:她就要去花傅明哲的钱。
反正花傅明哲的钱也不是第一次了,多花点也没关系。
他还能怎么着她吗?
林以萱做个指甲两千块钱他都舍得给,她烫个头发一百多他不给吗?
郑琴琴拉着沙时薇朝反方向走,一边走一边乐呵呵的问:“哎,你这裙子在哪里买的,可真漂亮。”
沙时薇早晨从家走的时候带着气,故意选了一件特别漂亮还特别贵的裙子,一上午在电缆厂虽然有人会打量她的衣服,但是没有一个人当面问起来。到下午她都快忘了自己穿的什么了。“就在联华大厦买的。”
“啊!那......衣服肯定不便宜。”郑琴琴记得上次见沙时薇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一上午瞎忙一气,看上去就像是大山里那种没出过门没有见识的傻姑娘。这次沙时薇一换上高档衣服,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嗯,好像将近五千吧。”沙时薇肯定说。她当时买这件裙子的时候也犹豫过,毕竟价格实在超过她的预期太多,但是架不住爱美的虚荣心,最终还是买下来了。
“呀!”郑琴琴尴尬的想,穿着五千的裙子去挣一个月三四千块钱工资,这姑娘可真是底气足啊。
“其实我其他衣服都没有这件贵,”沙时薇听出郑琴琴那一声应声里的感慨,“平时穿的都是几十块钱的。”
“那是,那是。”郑琴琴这才热络的捧场,“咱都是平常老百姓,平时都得干活,穿太好弄脏了不好.....多可惜啊。”
“嗯。”沙时薇保证说,“我明天上班不穿这么贵的。”
“那太好了。”郑琴琴笑着说,“我正想说,这小学生啊,都没有准头气,不知道哪会就弄脏衣服了,要是把你这衣服弄脏了可就麻烦了。”
沙时薇想到自己还有几件从没穿出门过的新衣服,接着便又想到傅明哲好几次带自己去买衣服。
傅明哲是很舍得给她花钱,不管她看上的衣服多贵,他眼睛都不眨就买下来。平时怕她无聊,都是劝她出去逛逛,还生怕她的钱不够花。
前阵子卖掉房子的钱存在卡里放在她手里,她现在在高阳这种小地方,几乎可以买下所有想买的东西。
“你结婚了吗?”郑琴琴问了一遍,见沙时薇眼神虚飘出神,又问了一遍。
“哦——”沙时薇回过神,“还没有。以后会结婚的。”她觉得没必要跟别人谈为什么没有结婚。毕竟傅明哲的工作本身是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哦。那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郑琴琴又问。她可吃够换老师的苦了,要是沙时薇能老老实实在她培训班上班,就算教的一塌糊涂,她也不介意以后给她多开点工资好留住她。
“不知道啊。”沙时薇一听孩子的问题就尴尬了,她比谁都急着想有孩子,“随缘吧。”
郑琴琴瞟了沙时薇的肚子一眼,假装不清楚沙时薇的情况,又问:“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啊,他在.....他在电缆厂上班。”沙时薇抿了抿嘴,“具体我也不清楚。”就把这个话题给终结了。
“你们住哪里?”郑琴琴很好奇的打听,她记得哥哥跟她提起沙时薇跟着那个电缆厂厂长住在镇上,“要是住的近,我可以天天开车捎带你。”
“我住在沿河那边,不远,我可以步行过来。不用麻烦你了。”
“哦,是不太方便。”郑琴琴住的地方在另一个方向,她还没有殷勤到专门绕一大圈去接沙时薇。
两人正说着话,就到理发店门口了。
沙时薇看到店里面人很多,就打了退堂鼓,“太多人了,算了吧。”
“那些都是来捧场的,不做头发。你快进来,来。”郑琴琴拉着沙时薇进去,“钱老板,快来,给你找了个大美女客户。”
钱老板听到声音,连手上的染料都没洗干净就赶紧跑过来,一见沙时薇,眼睛都看直了,嘴长得老大,“啊......啊,这是?”
沙时薇穿着一件浅色的修身连衣裙,宛如一位仙子降临凡间,仙姿佚貌,令人心醉神迷。
一屋子的人霎时被她衬成了凡间俗物。
“这是我们培训班的老师,漂亮吧!你可得好好弄!回去我再给你介绍客户。”郑琴琴说着把沙时薇按在一把转椅上,“你快来看看,她这头发怎么弄好看?”
“头发......啊......头发.......”钱老板盯着镜子里沙时薇的脸,只觉得脑瓜子不转了。
沙时薇四下看了看墙上贴的宣传图,指着其中一张问:“我能做成那个样子吗?”
钱老板听到问题,这才把视线移到那张图。
那是一款比较老气的复古港风大波浪,一般很少人会选那种。
“能!能!”钱老板激动的手都抖了。他当学徒的时候练过好几次这种卷,结果后来一次也没实操过,还觉得挺遗憾的。
郑琴琴眼尖,瞧着钱老板那个愣头青的样子,就知道他被沙时薇迷住了。
这可不是好事。
她是拉沙时薇来做头发,可不是给她哥的顶头上司戴绿帽子。
正好钱老板开口问:“这位姑娘,家是哪里的?”
郑琴琴抢着回答:“什么姑娘啊!人家都结婚啦!老公可能干可能挣钱啦!你看把我们的大美女养的多滋润。光这身衣服就五千多块钱呢!”
沙时薇尴尬的一笑,没说话。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郑琴琴突然介绍说她结婚了。
钱老板狼狈的朝郑琴琴看了一眼,继续摆弄沙时薇的头发。
“哎,你老公几点下班啊?”郑琴琴状似无意的问。
“他去市里开会了,晚上会回来。”沙时薇看着自己才梳整齐的头发在钱老板一双黑乎乎的手下变成一缕一缕的。
“大人物就是忙。”郑琴琴说完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找补,“不像我就开个培训班,整天就是围着一群孩子转。永远出不了门,孩子开学我得忙,孩子放假,我更忙。”
“忙好啊,有钱赚呀。”沙时薇真心羡慕,“我真佩服你能有自己的事业。我前些天生病,总是花他的钱,我心里特别不踏实。”
“老公的钱就是老婆的钱,这有什么不踏实的。”郑琴琴打趣说,“总比给外面的花花草草花钱踏实吧!”
“可是我也想自己挣钱,少一点也没关系,至少我不会只向他伸手。”沙时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肤如凝脂,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端是一副好皮囊,可是这样的皮囊又能维持多久呢?
郑琴琴一听这个话题就来劲了,“妹啊,你说的太对了!咱们女人就得有自己的吃饭本钱,手里有钱,说话硬气。你看我那口子开出租车,好的时候一天上千。别管他挣多少,挣再多也得天天规规矩矩给我上交了,手里不许有多余的钱。因为他知道,他敢不给我,我就敢给他脸色看。他一家老小谁不得乖乖听我的?”
“是啊。”沙时薇心有戚戚焉,“我就是没有钱,只能花他的,在他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你放心,跟着我,保证你有钱挣。他敢给你脸色,你只管投奔我!”郑琴琴见沙时薇嘴角勉强一笑,笑问,“呦,这不会是被我说准了吧,他给你脸色看了?”
“没有。只是他......”沙时薇想了想才说,“他花钱不告诉我。被我发现了,他还不高兴。”
“那就是他不对!你得训他!这两口子之间,钱的事不能含含糊糊的。他的钱就是你的钱,他花一分钱都得告诉你才行。”
“喔。”沙时薇觉得没有把握。
其实过了这一天,她已经慢慢想开了。
她和郑琴琴不一样。
郑琴琴能昂首挺胸跟老公谈钱,因为郑琴琴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可是她就是傅明哲养的漂亮小玩意,如果不是为了生孩子,她几乎等于无用。
郑琴琴话说完了,见沙时薇没有响应,怕自己把话说的太绝了,赶紧往回找补:“要说啊,男人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你不知道,当年刚结婚那会,我还拿菜刀和我那口子打架,后来还不是生了儿子,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沙时薇垂眸没有再说话。
果然,一个女人再自强,最后她的价值还是体现在生儿子上。
这天晚上沙时薇做完头发吃完饭,回家的时候,傅明哲早已经到家了。
“薇薇……你做头发了?”傅明哲有点不习惯她新烫的发型,“你吃饭了吗?”
沙时薇不想理睬他,自顾去卧室换衣服。
“这是在哪里做的头发?”傅明哲看出沙时薇心情不好,上赶着主动追着问。
沙时薇继续无视他,傅明哲就故意挡在她面前,非要她开口说话。
“傅明哲,我连换发型的自由都没有吗?”沙时薇推开傅明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