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
沙时薇听到傅明哲的声音,惊讶的又转过身。
他不是打电话说中午让自己在培训班待着吗?怎么又来了。
傅明哲打着伞走到门外。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闪过一道铺天盖地的白,耳边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
沙时薇吓的一个趔趄。
傅明哲见状丢下伞冲过来抱紧她。
“傅明哲!”沙时薇后怕的贴在傅明哲胸前,一双大眼睛瞪的大大的,“我害怕!”
“不怕,我在这。”傅明哲高大的身形遮住了外面的狂风暴雨。
沙时薇一下就稳住心神。她默默的祈祷,希望傅明哲能这样为她遮挡一辈子的风雨。
一直等到怀里的小狐狸缓过神,傅明哲才松开了一些。
楼道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屠家父子早就走了。
傅明哲带来的伞不知所踪。
沙时薇朝外面探头看,想再找找伞,被傅明哲一把拉回。
外面下着大雨,过道里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
沙时薇看着傅明哲一如往常般关切的看着自己,眼眶又禁不住红了。
从首都回来后,傅明哲就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别说睡一起了,就是抱一下都没有。
沙时薇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从前的傅明哲惯坏了,有事就会有傅明哲出面为她解决,根本受不了被傅明哲冷落的滋味。
她耍赖般靠在傅明哲的怀里,所以即便傅明哲松开手,她也不肯自己站好。
赖着傅明哲就罢了,她还故意郁闷的说:“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傅明哲不自在的解释:“我......看手机预报,雨还要下很久,怕你等久了会累,想回家睡觉,所以我就来了。”
沙时薇贴在傅明哲怀里,抬头仰望着没有停下来意思的雨,“我是不是又耽误你上班了?你是不是早退了?”
“没有。我今天去市里开会,刚回来。”傅明哲望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雨也发愁,“看样子我们都走不了了。这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吗?”
“有,三楼是给学生准备的午睡房,办公室也可以坐会。”
“嗯。”傅明哲知道沙时薇这小身板习惯午睡,不睡觉下午就蔫了,于是牵着她的手上去。
他们先去了教学区,中午的时间这里只有几个不睡觉的学生在玩,有个郑琴琴的亲戚在这里看着这些学生。
然后他们又上楼去。
不像楼下隔成多个房间,三楼是一整个的大通堂。
学生的床都很矮,成年人坐上去就像是坐在马扎的高度。
所有的学生,不分男女都在这通堂里午睡。
女生那边用一个布帷幔遮挡了一下。
沙时薇见靠墙的位置有个空的床,问了一下值班的老师,得知这个学生今天没来,于是就打算在这张床休息一下。
“这个......刚才于老师说,她要过来睡一会。”值班老师和于老师同事多年,自然向着于老师。
“哦。”沙时薇朝其他地方看去。
这一片都是男生,虽然中间还有几个空床位,但是沙时薇觉得睡在一群男生中间挺不方便的,于是她拉着傅明哲又去了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郑琴琴主要用来放各种学习用的杂物。
除去那些书本教具之类的,还有一张木质办公桌,两把木椅,一个三人座的沙发。
“在沙发上睡吧。”傅明哲过去摸了一把沙发,发现还挺干净。
“嗯。”沙时薇坐上去,躺下试了试。她个头矮小,平躺的话不够长,于是侧过身,膝盖蜷曲了一下长度就正好了。她都躺好了,见傅明哲在一边站着,于是又坐起来,招呼傅明哲到沙发上坐下。“你过来坐着,我躺你身上。”
傅明哲深吸一口气,看看沙时薇那期待的眼神,终究还是投降了。
他坐在沙发上,沙时薇就很自然的枕在他腿上。
安静了一会,傅明哲突然说:“明天周六,我要回沪市看我妈。”
沙时薇知道傅明哲说的妈是指他的养母。之前傅明哲提到过,说他的养母在沪市生病住院,他每个月支出大约两万元给养母,但是当时傅明哲并没有说养母得了什么病。
“她好了吗?”沙时薇感到好奇,傅明哲几乎从来不提他的养母。
“......她不会好了。”傅明哲轻声说,“她现在是植物人状态,已经持续了七年多了。”
“哦。”沙时薇听说过植物人。那时候她觉得有些人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去维持植物人的生命,纯纯是浪费钱浪费时间的傻子,没想到这个傻子就在眼前。
“我不知道,如果我爸还活着,他会不会赞同我这么做。其实很多年前,我妈刚确诊成植物人的时候,我姐姐就说了,干脆让我妈体面的走吧。是我坚持下来。她......这些年就没管过。”傅明哲叹口气,“我爸临终的时候告诉我,我刚出生就没了生母,是我妈听到我在隔壁院子里哭了一夜,没忍心,决定把我领回家的。我知道他说那话的意思,他怕他走了以后,我就不管我妈了。从小到大,我妈并不怎么疼爱我,她向来偏心我姐姐。其实到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毕竟不是她亲生的。所以我爸就是想让我念着我妈的好,让我不要怨恨她。”
沙时薇坐起来,靠在傅明哲肩膀上,认认真真的听他的话。
傅明哲继续自言自语:“我爸和我妈恩爱了一辈子。我爸对我妈从来都是有求必应,不管去哪里,当地有什么好的、新鲜的、有意思的,都买回来送给她玩。我印象里,他们从来没吵过架。如果我妈生气了,都是我爸主动低头。我爸一度挣了不少钱,但是他身边始终很干净。我爸喜欢打扮我妈,把她打扮的比我姐还时髦。我们一家出去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我爸有三个孩子.......”
沙时薇打从心底默默的羡慕着。
在她认识的那些人当中,没有谁的婚姻生活能如此幸福。她见过的夫妻都过得鸡飞狗跳的,三句话离不开问候对方的祖宗。那时候她以为,婚姻无非就是随便找个人,互相折磨着混过一辈子的时光。
她更加庆幸,傅明哲在她从来不曾奢望过的、温暖和煦的家庭氛围中长大,所以他对自己始终温和宽容。哪怕生气,也只是生自己的闷气。他们之间从没有吵架,没有殴打,更没有无休止的相互折磨。
“......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一直养着我妈,是因为我想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还是......怕被人说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傅明哲的语气明显沉下去了。
这个问题无解。
亲生女儿都放弃了,养子却还要苦苦支持。
可是就算亲生女儿做的再不称职,事后别人都能为她找出开脱的理由。
然而作为养子,付出了七年多心血,却不一定能得到别人的赞扬,别人只会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妈妈?”沙时薇小声问。
傅明哲沉默了一下,说:“你还是别去了。她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从前她那么爱漂亮,一定不想被儿媳看到不漂亮的一面。”
“哦。”沙时薇抱着傅明哲的腰,脑袋在他胸前蹭蹭,“要是我变得不好看了,你还要我吗?”
傅明哲轻轻一笑,扶着沙时薇的肩膀推开她,温柔的看着她美丽的眼眸,“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永远都爱你。”
沙时薇听着这话不对味,突然有个恐惧的念头冒出来——
难道她酒后吐真言,告诉了傅明哲关于贺铭国的事?
沙时薇心里明白,傅明哲对她无条件的好,那是建立在她全身心都属于他的情况下。如果他知道她心里有别的男人,那他会这么冷淡,已经算是很冷静克制了。
“你怎么了?”傅明哲发现沙时薇脸色异变,“你.....”
剩余的话被沙时薇突如其来的吻堵截。
从前的吻都是傅明哲主动索要的。
沙时薇从来都是被动去接受傅明哲。
这次虽然是沙时薇主动挑起,可是傅明哲并没有特别积极的回应。
接吻这种事,本来就是要两个人相互配合,才能充分体会其中奥妙。
一旦一方不情愿,任另一方如何努力都没有进展。
所以没多久,沙时薇就败下阵来。
她闷闷不乐的又躺下来,不跟傅明哲说话。
傅明哲有心事,沙时薇也有心事。
过了一会,沙时薇睡着了。
傅明哲靠在沙发背上,扬起头,望着并不干净的天花板发呆。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沙时薇,他的养父母之所以多年没有再生育,就是因为养父的身体出了问题。
他从前没想过谈恋爱,没想过结婚,没想过拥有孩子,所以就没关注过这方面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和沙时薇一起这么久她都没有怀孕,而且她还那么直白的说他不行......这让他生平第一次生出挫败感。
这种挫败感让傅明哲无力面对,尽管他素来喜欢直面问题,可是这一次,他只想逃避......
雨一直下到四点多才停。
傅明哲想着还要回厂里,于是把沙时薇叫醒。
他们没有惊动别人,拿了沙时薇的包就离开了。
沙时薇跟着傅明哲回到电缆厂,这一次她不是以厂长秘书的身份,而是以厂长傅明哲女朋友的身份。
在她看来,傅明哲的办公室又恢复了原样,傅明哲随手把书丢一起的毛病一点都没改。桌子擦的还算干净,但地面上有一层浮灰,至少三天没拖了。
沙时薇想着她又不是来干活的,于是心安理得的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拿出课本继续研究。
傅明哲去开会了,中间有几个人来找厂长,有签字的有报告的。
这些人看见沙时薇出现在厂长办公室都没多惊讶。
一是沙时薇离职的事很多人不知道,二是就算离职了,她也还是厂长的女人。
临下班的时候,有个人敲门进来引起沙时薇的注意。
就是沙时乔口中那个被两个人渣霍霍过的单烨。
之前沙时薇见过单烨几次,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躲的远远的。
今天的单烨依然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头乌黑长发有点凌乱的披散着,身上穿着一件洗到泛黄的白色连衣裙,脚上一双刷出毛边的帆布鞋。
单烨一进办公室,就用她那双哀怨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发现只有沙时薇在,立刻就打起精神,收起眼底的情绪,向沙时薇主动示好:“沙秘书,我来找厂长签字。”
沙时薇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
“他去开会了。”她审视着单烨,印象中单烨的日常穿着打扮根本不是今天这种穷苦风格的。
单烨以前虽然身份不怎么光彩,但也正得益于献身之举,所以得到了不少好处,至少穿着上从来没落过别人下风。
单烨下意识的又朝办公桌那里瞅了一眼,转身就出去了。
沙时薇低下头继续看书。
过了好一会,傅明哲才开完会回来。
他把办公室的门随手一带,走到沙时薇身边坐下,双手抱着她,哀叹说:“又是对牛弹琴的一天啊!”
“什么?”沙时薇纳闷,“你说的话他们听不懂吗?”她在厂里干了几天秘书,深知傅明哲的苦恼在哪里。
傅明哲常常以为他说的话下面人听懂了,但实际上下面人根本没抓住重点。没抓住重点还算好的,关键是有的人从头到尾就没闹明白。
所以她当秘书的那些天,要充当一个人形翻译,不断地向前来问询的人普及厂长的意见。
傅明哲贴在沙时薇的肩膀,闷声说:“是啊,我太难了。”
“你不能跟他们讲太高深啊。”沙时薇耐心劝说,“他们都是村里的,理解能力不行的。不像你能考上首都大学,脑瓜子好用的很。你得把事情掰碎了讲,讲的慢一点。”
傅明哲深深吸了一口沙时薇颈间的气息,略一抬头就吻上了沙时薇。
这一次是傅明哲主动想要的,所以他们吻的很顺利很投入。
沙时薇觉得,傅明哲这是在偿还他中午欠下的那份热情。
她怕傅明哲还完了就又冷淡下去,抱着傅明哲的肩膀不放。每当傅明哲想要结束的时候,她又急切的追过去。而傅明哲也纵容着她,由着她恣意的索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听到身边有人弱弱的说:“那个.....打扰一下......”
沙时薇吓了一跳,猛的闭上嘴巴,把傅明哲的唇都咬了。
傅明哲捂着嘴转过头,看到单烨缩着脖子,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皱眉问:“什么事?”
“我.....厂长你让我统计节目表,我统计好了。”
傅明哲站起身,平静的说:“放桌上吧。”
单烨踱着步子走到办公桌前,把表格放在桌上,然后更加小步的挪出去。
沙时薇跟在傅明哲身后,扫了一眼表格上的节目表。
单烨果然报了一个舞蹈项目,还是压轴演出。
沙时薇抱着傅明哲的腰,贴在他身侧,喃喃说:“傅明哲,单烨这几天是不是经常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傅明哲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忙着把面前的东西收拾一下。
“她每天都穿成这样可怜吧唧样子的吗?”
“有吗?我没注意。”傅明哲收拾好了,“你想说什么?”
“她想勾引你。”沙时薇直白的说。
傅明哲看着沙时薇的眼睛,他从中看出了她的态度,“你想让我开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