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之上。
此刻李十五捏了捏手腕,又是活动下筋骨,这被束缚久了,就觉得浑身酥麻不得劲儿。
他望着台上,那一处处猩红血迹,又或是碎肉残渣,还有些半截手指,简直触目惊心。
台下,百多只戏饕咧着鲜血淋漓大嘴,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似已经迫不及待,想冲上台将他干碎。
“呵,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选我呢!”,李十五语气如风雪席卷,不夹任何温度。
“公子,小女子可不是睚眦必究之人呢!”,花旦戏妖手捏花指,翩翩然施了一礼。
而远处空中。
“前辈,快看,是那山官李十五。”
“可惜了,他修为最低,这次怕是要殉道遭劫了。”
众修皆摇头叹着,认为其已是必死,且没任何回转余地。
一青年更是道:“各位道友,祟本就是害人之物,此前连唱八台戏,都无法让戏饕们满意。”
“已然足够说明,无论怎么唱,都是必死之结果。”
众修不言,因为他们心中,同样这么认为的。
戏台之上。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头顶冠上的花翎,他觉得这身打扮挺神气。
“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扮演的是一个亡国公主,被强盗所掳,而我扮演的,则是一个小将军。”
“而这些强盗丑角儿,修为差我一线。”
戏妖:“公子既然明白了,可就准备开唱了。”
李十五却伸出只手制止:“别急,你真会配合我唱下去?”
戏妖嗯声道:“是,毕竟咱们的目的,可是要让台下戏饕们,看得满意呢!”
话音落下,便是铿锵锣鼓声凭空响起,且鼓点声愈发急促!
台上那数十位强盗丑角儿,手拿着长刀,开始围着李十五左右转悠。
“小将军啊!”
“小女子不过一亡国公主,岂值得……”,戏妖瞬间入戏,声泪俱下,让人爱怜。
恰是这时。
却见李十五瞪起双眸,随手将手中花枪扔掉。
三两下间,就是越过强盗们包围圈,脚踩武生步,来到戏妖身侧。
“小将军,强盗人多,你快走咦!”,戏妖依旧入戏,声声情意婉转。
只是下一刹,整个妖愣住了。
李十五居然横腰将它举过头顶,而后毫不留情,重重摔在地面。
接着,又这么扯住它领口。
斗大巴掌,好似不要命的朝它脸蛋上招呼去,噼啪作响。
口中更是骂道:“你们这群强盗,就这么个货色,也值得你们抢?”
“难怪啊,难怪一辈子当强盗的命!”
“你等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这么个亡国不祥女人,值得你们一群强盗,来和我一个将军拼命?”
李十五呸了一声,又是重重骂道:“尔等无能,不配活在世上!”
天地间,为之一静。
戏台上,却是一众强盗,肉眼可见的双眸通红起来,拿起刀,就朝着李十五奋力挥砍去。
戏台下,上百只戏饕,却发出重重鼻息,双手不断拍着,似觉得台上这场戏简直精彩至极。
远方空中,众修一片沉寂。
一人指着戏台,语气结巴:“岂……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见过谁家将军,放着好好公主不救,而是先把公主痛扁一顿,再放肆嘲讽强盗们无能,吸尽全场仇恨?”
“这……这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呸,不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戏台之上,李十五目光淡然。
盯着戏妖道:“你说的,要配合我演的。”
“我……”,戏妖目中怒火涌现,可看着台下戏饕们那兴奋之样,只得硬声点头:“是!”
李十五同样朝着台下望去,目中疑惑一闪而过。
接着,又是一脚踢在戏妖腹部。
而后反手拔刀,砍下一强盗脑袋。
“杀人不斩头,等于白杀!”
“尔等废物,女人都不会抢,拿命来吧!”
他身影如鬼魅,持刀不断在戏台上游走着,每出一刀,就斩下一头,同时嘲讽一句。
“无能,这贱人就你看得上!”
“目光短浅,胸无大志。”
“没骨气玩意儿,砍你都嫌老子刀弄脏了!”
见戏台之上,这场宛如闹剧的别样戏码,远处终是有修士受不住了。
忿忿道:“你这样演,虽……虽没有问题,但愧对男儿身!”
李十五回头,淡淡瞥了一眼。
冷声道:“这算什么?当初我等师徒遇到强盗劫持了一妇人上山。”
“正欲行不轨之事时,我那师傅上前阻止,那妇人本以为是来救她,刚准备答谢。”
“可下一瞬,头就被那老东西一刀旋飞到天上,血洒了老子一脸。”
“偏偏那老东西还耀武扬威,嘲讽那群匪徒没眼光,说没他会挑女人,到最后,又将那群匪徒给全宰了。”
“各位,所以这场戏码,我可太熟了啊!”
李十五深吸口气,调整呼吸,似不想回忆往事。
这一番话,让众修不由沉默。
且就这么短短几语之间,让他们好似活灵活现,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所谓恶人模样。
至于戏台之上,这场戏码已是渐渐尾声,随着李十五最后一刀斩下,彻底宣告结束。
只是台下,百多只戏饕却是不断拍桌闹腾着,看这模样,它们是要加一场戏。
或是长久以来,它们看的都是将军救下公主戏码,这陡然间看到有将军开场痛扁公主,群嘲众匪。
如此新鲜,自然得多看几场过瘾。
果然,倒地的强盗丑角们,头身重新接好,又纷纷站了起来。
李十五见状,不由笑了。
“戏妖,咱们继续!”
刹那之间,又是近身朝着戏妖招呼去,拳头如风,脚踢如雨!
同时,不断挥刀砍杀着强盗丑角儿。
时间流逝,这台戏唱了一场接着一场,不知重复了几遍。
李十五早已是眸子通红,挥刀愈发凶横,似完全沉浸在扮演的角儿中,成了乾元子那般的恶人。
只是渐渐,他开始发现,自己好似成了这台上名副其实的角儿。
甚至,与脚下戏台开始生出种联系,且越来越紧密。
又过了许久,李十五猛的睁眼,眸中猩红血色不见,反而如中秋之月,异常清明。
此刻的他,俨然已得到了脚下戏台,近乎一半的控制权。
“我懂了!”
“戏台,是由台上角儿说了算。”
“所以这么多场戏下来,我得到戏饕们认可,也成了角儿,掌握了戏台一半控制权。”
李十五面朝戏妖,笑容愈发明显,继续道:“至于你和戏饕们,都是基于这戏台而生,且你身为戏子,戏饕为看客。”
“所以,你不能拒绝它们。”
“因此,你只能配合我将那场戏一遍又一遍演下去。”
此刻,李十五咧着嘴,笑意爬满眉眼。
且随着他心念一动,台下百来只戏饕,与这戏台间的联系被断绝。
李十五面朝远方,口中吼道:“各位前辈,戏台才是这座戏楼基石。”
“如今戏饕可杀,请速动手!”
反观戏台之上。
戏妖只是手拿镜子,对镜描绘,涂弄着被李十五先前弄坏的花旦妆容。
而后,一把锋利长刀,就这么出现手中。
它又以戏腔唱道:“公子啊,竟真被你找出了,破解这戏楼的方法,小女子钦佩咦~”
见此,李十五面色古怪。
“你个花旦,用刀?”
戏妖点头,手捏兰花指,粉红眉眼之间笑意流转。
“公子啊!”
“小女子是祟妖不假,是花旦亦不假。”
“可谁说,花旦就不能使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