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暗沉,不见星月。
戏台之上。
李十五身躯弯成弓形,口中发出低沉嘶吼之声,似痛苦莫名。
“李十五,发生何事?”,听烛最先反应过来,在台下忙追问。
而其余众修,同样面露异色,他们也没瞧见那戏妖施术害人啊。
至于李十五,只是摊开手掌,定定盯着自己手指。
他曾一夜修至炼气九层,那时,就发现十根手指上,第一节指腹位置,各有两道暗纹。
后随着修为愈发稳固,两道暗纹逐渐变得凸起,甚至能清晰触摸得到。
然而到了此刻。
李十五艰难吞咽口水,眼中满是惊惧,他好像看到,自己左手大拇指上,那两道暗纹好似活过来了。
“动……动了!”
“不……不对,是幻觉!”
只是下一瞬,惊悚一幕出现了。
他拇指上那两道暗纹,竟是像人的上下眼皮,就这么活生生的,睁开了。
接着一颗带血眼珠子,就这么暴露在天地之间,左右不断看着。
然而,依旧没完。
这颗眼珠子,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拇指上挣脱了出来,化作足足人头大小,而后直接张开道嘴,毫不讲理的,就是一口咬在戏妖身上。
也就这么一口,活生生咬掉戏妖半个身子。
而后,重新缩回李十五拇指之上。
甚至能清晰听到,那颗眼珠子之上,不断传来的咀嚼之声。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无论众山官,还是诸多修士,甚至金丹大修,瞳孔皆满是惊悚之色。
“我……我好像看到,李十五拇指上,长出一颗眼睛!”
“不……不止,那眼睛甚至长出了嘴,吞了戏妖一半,你……你听,它还在嚼!”
某金丹大修,同样深吸口气。
“各位道友,我等修恶气,按理来讲,元婴之后才会躯体渐生异化,可他分明筑基。”
另一人摇头:“不,不对。”
“哪怕异化,却也没听过,谁能吞食祟妖啊。”
“你们是否知道,这十五还有一个称号,十腿蛤蟆。”
他盯着李十五,目光惊疑不定:“难道,他躯体之中藏了只祟,大祟?”
戏台之上。
李十五神色狰狞,右手死死将左手大拇指摁着,手指长眼睛,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它在动,在咀嚼。
这种感觉之瘆人,他根本无法描述。
而另一边。
戏妖已是躯体恢复完整,却是明眼能看出,它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就连一脸花旦妆容,此刻都是显得黯淡无光。
“怎么会?”,它语气惊疑。
自始至终,它对台上这场戏码,都是持着胜券在握姿态。
它与戏台并生,上台人强,它只会更强,完全没有惧怕之缘由。
然而现在,它怕了。
“公子,请上路!”
戏妖话音落下,挥砍之间划出道诡异弧度,刀光凝成道线,带着神鬼莫测之威!
至于李十五,他感知到拇指上眼珠子传来一阵钻心刺痛,下意识的,就是用力想将其抠出来。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事情发生了。
眼珠子没抠出来。
却是一把利刃,就这么一寸寸,被他从中生生抠了出来。
“滚!”
李十五愣神之际,将其握住,反手向身后砍去,这一击如那神来之笔,又似蜻蜓越过水面,就这么轻飘飘的。
“轰!”
一声闷响之后,戏妖砸在戏台边缘。
直到这时,李十五才回过神来。
他手中的,同样是一把刀。
较之寻常刀,更直,且宽上一指。
刀锋冷冽,刀身肃杀。
最关键是,两边刀面之上,各是半张栩栩如生的花旦脸谱,其纹路清晰可辨,更带着种鲜艳色彩,或者说是妖艳。
“他娘的,这算啥?”
李十五彻底愣住了,因为这脸谱,赫然是台上戏妖。
“这是刀?花旦刀?戏刀?”
“可眼睛里,为何长出个这玩意儿?”
只是这时,戏妖再次瞬息而至。
没有任何犹豫,一人一妖,碰撞在了一起。
几乎刹那间,小小戏台之上,密密麻麻皆是两者残影,或是速度太快,更是引出雷鸣般音爆,且带起周遭狂风呼啸。
一人一妖,皆毫不留情,以**身躯撞击,只欲置对方于死地。
李十五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挥刀的轨迹和对方一样,只是戏妖是美中带着叵测,他却是更直接一点,也挥刀更无情。
远处,有筑基修士瘪嘴:“这李十五,过于莽夫了,都不会施术!”
身旁人道:“可能,他修行太短,没来得及学,也没处学吧。”
戏台之上,已渐渐尾声。
戏妖被眼珠子吞食一半,且李十五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诡变,它真的无力再招架了。
“公子,停手吧!”
“小女子,认输了!”
戏妖手捏花指,脚踏花旦步退到一边,那对粉红眸子中,此刻挂着一种名为‘释然’的笑。
“你怎么不用,之前口中说的什么手段?”,李十五站在那里,不由问道。
“公子不知,被吞掉一半,小女子已是有心无力。”,戏妖施了一礼。
一时间,两者间有些沉默。
“你……”,李十五正欲说什么。
“公子别问,你为什么有那刀,又为什么刀上有我脸谱,小女子一概不知。”
戏妖一身大红花旦戏袍,两手红袖翩翩,此刻随着夜风而扬,朦胧间好似一幅画卷。
它继续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公子,小女子为何有自己手中这刀。”
李十五点头:“愿闻其详。”
戏妖同样点头致意,又道:“所谓戏子,一上戏台,便是锣鼓响,人声沸,台下客来去,台上人经年。”
“很多时候,变得身不由己。”
“所以此刀,可以斩情。”
戏妖笑了笑,又道:“而对于有的戏子来说,她们厌倦台上的日子,可偏偏又逃脱不得。”
“所以此刀,可以斩己。”
“公子莫笑,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懂得这些,可就是知道。”
戏妖说完,看了眼戏台,而后取出只铜镜,就这么慢慢的,仔细的除去自己面上花旦妆容。
不多时,一个极为清秀,好似月光下一捧清水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李十五,也出现在众修眼前。
他小心翼翼,将自己头顶花冠取下,放在戏台边上。
“你这是干嘛?”,李十五怔了一下。
戏妖闻声,以男儿声道:“自然,是唱最后一台戏,不过我觉得,这戏倒挺无聊的。”
又摇了摇头:“怎么说呢,毕竟我是祟妖不假,害人亦不假,所以这该死,也是应该的。”
说着间,又是一手捏起花指,一手提刀,口中唱着戏腔。
“戏子描眉,大戏开台!”
“戏子落妆,曲终,人散咦~”
随着一抹刀光亮起,花旦,命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