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被小章这么一噎,当即也有些愣住了,一时哑口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才好。
但她很快便又愤愤不平地想——这两个孤陋寡闻、目光短浅的消防员能够明白什么?他们又怎么可能懂得她的辛酸与无奈?
许多东西,其实并不是许沁不想用,更不是她小家子气,扭扭捏捏地舍不得用,而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压根就没有呀!
有了黄主任的千叮万嘱、三令五申,其他人可谓是警惕满满,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全身上下,处处都透露着对许沁的百般提防、万般戒备。
更是上行下效、无所不做。
尤其是黄主任的狗腿子——那位负责管理常规药品、一次性器材用具、防护服、隔离衣等一系列重要物资的护士长。
她对着别人的时候,倒是好言好语,和蔼可亲得很,不说有求必应,却也很少会刻意刁难他们。
可一旦见了许沁,原本笑眯眯的护士长便会立马板起脸,正颜厉色,态度冷硬,一言一行都坚决贯彻黄主任的“对敌政策”,实施一刀切的战略方针。
因此,除了最基础的白大褂,以及隔离衣等日常防护用品会一视同仁地分发给许沁,其余的,无论是常用器材、管制药品,还是一次性手术服,都绝不会有许沁的份儿。
原因倒也非常简单——许沁又不像其他的医护人员那样,风里来雨里去,四处奔波忙碌,参与大大小小的救援工作,更不会每日轮换着上手术台。
这种应急物资给她,那不是擎等着浪费吗?
就算新一批物资按时送达了,救援队如今储备充足,再也没有缺衣少食的惊惧与忧虑了,可大家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俭省惯了,又哪有一朝暴富,便大肆挥霍,平白糟践好东西的道理呢?
许沁对护士长一贯的态度那是心知肚明,她了解黄主任与护士长的行事作风,便也不敢替自己讨公道、诉冤情。
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会儿要是大大咧咧的,去找护士长讨要东西,那同自投罗网,直接打了明牌,表示自己心有不轨,内里藏奸也没什么区别了。
许沁当然不可能做出这样不明智的事情。
左右……这位孕妇已经去世了,有些东西、有些步骤,有与没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吧。
但这些话,许沁自然是不能如实地告知那两位消防员的,她便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没关系,反正她已经死了,我们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这话说得何其凉薄,又是何等阴森、渗人。
消防员们没有从许沁的话语里听出她对这位孕妇不幸逝世的惋惜与怅然,反是颇为庆幸——死了才好啊,给我省了多少事儿啊。
就好像……这位孕妇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承载孩子的容器,她无喜无悲、无知无觉。
只要能把孩子剖出来,只要孩子能存活,其他的东西根本不必在意,更无需多此一举。
容器只是用来保护珍宝的工具,要是有朝一日残破了?碍眼了?
无所谓,直接丢弃就是了。
许沁从未尊重过这位孕妇,无论是她生前,亦或是她死后。
许沁哪里像是一位仁心仁术、救死扶伤的医生?
她简直就是一个冷血无情、残暴不仁的刽子手!
两位消防员是没有什么医学常识,可他们拥有人性,也有一双锐眼,能够清楚许沁这冷漠自私的态度。
两人满心不忿,目光灼灼地瞪视着许沁。这一刻,他们对许沁的防备心无疑放到了最大,先前的种种顾虑与猜忌,也在这一息之间完全爆发了。
她真的是医生吗?
医生会不借助任何器械,仅凭肉眼观察,轻易地就判定一个人的生与死吗?
医生会随着自己的性子,恣意妄为,听不得哪怕一点点合理的疑问,想一出是一出吗?
刨去那身显眼的白大褂,许沁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是符合他们对医生的大体印象的?
一点都没有!
这样仔细一盘算,小章不由悄声道:“廖哥,我觉得咱们信错人了,这多半不是什么正经医生,而是个大骗子!”
廖哥显然也深有同感,虽不知许沁是怎么混进医疗站,装疯卖傻、招摇撞骗的,但这会儿明显不是一个追究的好时机。
医生不是真医生,那她说的话自然也就不能听信了——人究竟有没有死还不好说呢!怎么就要剖腹取子了?
廖哥这么一想,神色凛然,当即语速飞快地嘱咐起了小章:“医疗站里不可能只有一位医生,小章,我拦着他们俩,你抓紧时间,再请一位医生过来!”
小章干脆地应了一声好,转头便掀了帐帘,猛冲出去,直跑出了自己从未有过的最快速度。
廖哥则咬牙切齿,跨步上前,将可移动的手术台一把拽到自己身后,就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一样,牢牢镇守在台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许沁和宋焰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制止他们的行动。
宋焰紧蹙着眉,几乎是下意识地摆起了自己十里台消防站站长的架子,不耐烦地数落道:“你是哪个消防站的,不知道一切命令听指挥吗?怎么能打断医生的救治呢。要是耽误了,你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那也得是真医生说的话才能作数!”廖哥不为所动,寸步不让。
这是他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救下的人,眼前的假医生、真骗子可以昧着良心,罔顾人命。
但他们不行,他们不能坐视不理、听之任之。
作为消防员,他们得对自己的职业,对这位孕妇负责。
作为有良知,有道德底线的人,他们更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两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许沁却是后知后觉地尖叫了一声,她拽着宋焰的手,泪眼婆娑,看上去惊惶又害怕,连声哀求道:“宋焰,你快追上去,把他拦住!这个手术只能由我来做,也必须由我来做!”
这是她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绝不能就这样轻易流失了。
只是,没等宋焰避开廖哥的阻拦,拔腿追上去,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便已大步流星,横冲直撞地进了帐篷:“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胡说八道,想要生剖孕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