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上官浅的心机谋算,她本不该这样心思浅显,一惊一乍地展现出自己对宫尚角的不同,更不该将她费尽心思打造的“英雄救美”的桥段戏码,如此平铺直叙地照实说了出来。
就是真到了万不得已,果真要说的时候,那也合该用更加婉转妥帖的方式,娓娓道来,而不是这样直愣愣地倾诉。
在上官浅最初的构想与计划中,这本来应该是她在宫尚角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在宫门也初步站稳了脚跟以后,再缓缓掀开的旧事——顶好儿便是引得宫尚角自己发觉,心生好奇,再接着往下探查。
两人只要保持在心照不宣,互不说破的状态就好,往后若有必要,她自然会主动戳破,而不是现下就出得她口,入得他耳。
毕竟,就算她再是舌灿莲花、能言善辩,可……经她之口,主动说出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宫尚角亲自派人查出的“真相”更加令他信服的。
她若当真这样做了,那才是落了下乘,效果反倒不如预期的那样好了。
再者,说到底,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却又不如偷不着——这天底下的男人,大都是这样的贱骨头。
他们会愿意娶妻纳妾,享用美色,却未必会看得起自甘下贱、自荐枕席的女子。
说白了,太上赶着,往往是做不成买卖的,反而是在自降身价。
因此,她可以稍稍显露一二,毕竟男人嘛,都是好面子的,若有美貌女子对他们表达好感,那他们不说引以为豪,总也该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她也更容易顺水推舟地接近他们,达成她的目的。
却不必什么都说得清清楚楚,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那就少了几分若隐若现的趣味了,竟不像是她感恩图报,却像是她心怀不轨、蓄谋已久了。
这些……上官浅都知道,可是她别无他法,形势比人强啊!
自她入选宫门以来,不是没有想过其他法子,试图跟宫尚角、宫远徵搭上关系。
只是打算来打算去,任她有再多的智谋,也是无可奈何,凭她有千百种法子,也是统统起不到作用!
没别的原因,怪只怪宫尚角这个人,实在是来无影去也无踪,他待在宫门的时日委实是太短了,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又出门去了——消失不见了,那她又该上哪儿去堵他呢?
若是更迂回些,先接近宫远徵,再钓上宫尚角——这看似是个不错的法子,可细究起来,倒也不比寻找宫尚角的踪迹简单多少。
盖因宫远徵虽然不像宫尚角那样,行踪成谜,成日见不得人影,可宫尚角不在宫门的日子里,宫远徵几乎就是两点一线,不是去商宫,就是独自留在徵宫。
上官浅那时还只是新入宫门的待选新娘,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前往商宫——这太令人起疑了,商宫本来就是宫门重地、兵器宝库般的存在,商宫内主事的两位小姐也与她们这些待选新娘没有什么来往,她去那儿,岂不是羊入虎口,变相招认了自己的细作身份?
她更不可能在少主的选婚大典还未举办的时候,就自曝其短地前往徵宫求医——这未免太过刻意了,钓不钓得到宫尚角另说,倒是更有可能被执刃与长老们直接剔除出新娘队伍,从而失去参选的机会。
理由都是现成的,左右她身子骨不好,有她没她,却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因此,今日可以说是上官浅等待已久的机会,也或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成败就在此一举。
她不想被宫明商随意打发离开,草草走完这个过场,就只能率先出招,掀开自己准备的底牌,争取给宫尚角和宫远徵留下一个较为深刻的印象。
毕竟,她总要先想个法子留下来,才能有机会谋求其他。
——
“诶,上官姑娘太过客气了,”身为宫尚角代言人的宫明商不消看他反应,更不必等他比比划划地示意些什么,当即微笑着说起了场面话,“保护无辜百姓、盟友之女,本就是我们宫氏一族应尽的责任,尚角他也只是恪尽职守而已,不敢当你这样的大礼。”
她尚且婉转几分,也还给上官浅留着面子,宫远徵却是直来直去得很,“我哥哥救过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就凭你,还不值当叫他放在心上。
宫远徵虽然没有明说,可他话里话外,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上官浅一再提及自己被救一事,其实不过是想突出自己在一众新娘当中的特殊性,好叫宫尚角和宫远徵对她另眼相看,多关注一分,才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法子筹谋以后。
却不想竟被宫远徵的直言直语给噎了一记,她面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有些发僵,心中更是暗恨,只觉这宫远徵怎么这样没有眼力见,对她这样一看就柔弱无害的待选新娘,竟也没有半分客套,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拆她的台。
若没有宫明商和宫尚角帮衬,上官浅自诩以她的能力,很可以将宫远徵搓圆捏扁,耍弄个团团转,可眼下他有一对兄姐镇场,纵然他屡次出言不逊,上官浅却也没了奈何。
她颇有几分刻意地望一望宫明商和宫尚角,见二人并没有要喝止宫远徵,教令他对待客人应当更尊重客气一些的意思,便也只能笑脸相迎,坚持地说:“角公子人品贵重,他救人或许是不图报的,旁人得了救,会不会铭记角公子的好——我自然也不知道,可我却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总要时时刻刻感念角公子的恩德的。”
她执意如此,宫远徵于是瞥了她一眼,复又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了。
宫明商却是笑着点了点头,看似是颇为赞许上官浅重情重义的模样,可还没等上官浅放下心来,她便又状似艳羡,实则暗藏杀机地笑说。
“大赋城上官家,我虽然身处闺中,孤陋寡闻,却也是听说过的——乃是远近闻名的医药世家,好似那鼎鼎有名的紫蕴祛毒膏就是你们家产出的吧?”
“家里人此前得过一罐,远徵看了,也说十分难得,确实是一味良药。”
宫明商姑且捧了几句,顿了顿,又道:“上官姑娘生于此等宝地,又常常去家中医馆药铺帮忙,想必也是通晓一身医术的吧?这……我却是自愧不如了。”
听着虽是寻常寒暄之词,可实际上,却是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