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要想破局,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祭出兰夫人的医案。
也只有这样,雾姬才能证明宫尚角手中的那半本残卷并非兰夫人所有,她也绝非是在贼喊捉贼,有意混淆视听,进而证明兰夫人母子的清白。
可是,时移世易,随着情势的变化与推移,这原本看起来还不算是太糟糕的主意,如今却已成了实打实的下下之策。
若是一早便这么做,或许还可以说是她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惧与宫尚角当面对质,可信度极高,可是这会儿才拿,却像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了。
此间的性质已然大改,也很难叫人对此深信不疑。
即便是真交出来了,也未必能有多少效用,宫尚角他们只怕还是会逮着子羽乃是早产临世的由头说事儿,更有甚者,恐怕还要质疑她是否心中有鬼,内里藏奸,否则轻而易举便能解决的事,她又何必遮遮掩掩,直到推脱到再也拖延不下去了,才“不得不”付之行动呢?
——总之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雾姬原想用这一箭双雕之计,玩一把大的,把宫门的诸位主子都牵涉进来,岂料这赌局好起,却实在不好下台,自己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倒将自个儿给高高架起来了,真真是令人头疼不已,又深觉郁闷!
再者,就像宫尚角在没有摸清雾姬的底牌之前,会有所顾虑一样,此时的雾姬又何尝不是心生忌惮、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呢?
宫明商既然能够看透她的计划,把握时机,在这神不知鬼不觉间,偷偷调换了她留作后手的泠夫人的脉案,更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这便足以说明,她自觉天衣无缝的伪装在宫明商面前早已是漏洞百出——即便宫明商还不清楚她无锋“无名”的身份,但最起码也会知道,雾姬夫人可不如看上去的那样好相与,她可奸猾狡诈着呢!
如此,宫明商难道不会心生提防,抽调出些许精力,来着重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么?
雾姬扪心自问,倘若换做是她,这个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雾姬不知宫明商监视了自己多久,对自己的了解有多深,那她又怎么敢保证,她自以为精心收敛好,再无第二人知晓去处,更不可能被人摸到的兰夫人的医案是真的被妥善保管起来了?而不是像她原先打算的那样,也被有心之人偷梁换柱了?
雾姬无法给出确切的回答。
更令她惧怕的是,若她当真抵挡不住长老们与宫尚角、宫远徵的压力,选择退让,亲自去取兰夫人的医案,却只取回来余下的那半本——这岂不是变相验证了宫尚角的话?
到那时,无论她再怎么解释,也都只是徒劳了。
聪明人总是喜欢多思多想,而心存软肋的人在面临危机之时,又往往总是容易束手束脚的,只觉这也不是,那更不妥。
与其去赌宫明商的能耐与手段,做一个风险极大,后果也不可控,一旦失手,不止自己,就连兰夫人和宫子羽也要跟着滑落深渊的抉择,雾姬宁愿选择负隅顽抗,一条道走到黑。
她是没有切实有力的证据,证明宫子羽乃是老执刃亲生,可宫尚角难道就有吗?从头到尾,他能说道的,也不过就是子羽乃是未足月便生,以及兰夫人疑似恋慕旧爱这两件事而已,只要她打死不认,宫尚角难道还能往他们头上硬扣帽子吗?
当下不过是看谁更能不动声色,坚持自己的说法,又不露马脚罢了。
比的是耐心与缜密。
于是,雾姬有些迷蒙地眨了眨眼,犹疑不决道:“这……就叫妾身奇怪了。”
“今日之事本是角公子率先起的头,也是角公子召集大家,口口声声说自己有了确凿的证据,可以指控兰夫人与子羽的不是。”
雾姬小小地指责了一句,又说,“可闹得这样兴师动众的,角公子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半本似是而非,就连主人也不知是谁,更不清楚这究竟是旧年真迹,还是着人伪造的医案……如此草率,便可以肆意冤枉前任执刃夫人与现任执刃,乃至给人彻底定罪吗?”
“要知道,兰夫人入选宫门的时候,也是有徵宫的大夫给她把过脉,评过级的,就算兰夫人真……”雾姬不愿说得太清,只觉那是对兰夫人的侮辱,于是含糊一带,又将徵宫给拖下了水,“徵宫的那些老大夫们难道还诊不出来吗?再说了,女子有孕,不足月便要生产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莫说其他地方,就是宫门之内,这样的例子也是比比皆是,又怎能因此污蔑一个为了诞子,闯过一道又一道生死关的柔弱女子呢?”
“这未免有失公道。”
“角公子无法拿出令大家心服口服的铁证,却想让我来替兰夫人自证清白……这是不是也有些欺人太甚了?”
到底是历练过的,雾姬果然有够滑不溜丢的,长老们听她这样一说,也觉十分有理,便又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可宫明商却无心与雾姬过分纠缠、一再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