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或有争议,请看到最后决断)
雨还在下,连绵不绝。
顾诚坐下,捡起刘宇宁的金玉扇,啪一声打开,黄金为骨,扇面如玉,上书“山河万里”四个大字,背面则是巍峨群山以及一条蜿蜒大河。
“好东西。”
字里行间磅礴大气,隐隐有儒家真言的意思。
画亦是出自大师之手,经道门高手炼化,提炼其中山河之意,运法一扇,或有山岳重压之大势,又或者天河落地的摧枯拉朽。
顾诚随手扇了扇,漫天风雨扫过地上捕妖司众人,激得他们皮肤一紧。
“别装死,都起来吧!”
在场的,看起来只死了一个人而已。
他屁股底下坐着的那个,高高在上的那个,聪明绝顶的那个。
余者,仅仅是经历雷法和火法的洗礼。
顾诚手软,让他们残存一条贱命。
这群人乖乖站在顾诚身前,不敢半点放肆。
顾诚头也不抬,说道。
“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也是今天才见识到,吃道观绝户的。”
有人想张嘴为自己争辩两句,说是逼不得已。
却听顾诚道。
“身不由己?这世上所谓身不由己,简单来说,还是‘权衡’二字而已。”
“生死,挚爱,利益,情义,道理……诸般种种,权衡利弊后,驱使着众生去做或不做某件事,我且来问问诸位,生死与挚爱之外,何者对你们更重要?”
唯有风雨声,不见小人言。
顾诚继续道。
“圣人劝善,儒家道理中‘仁’字当头,佛道两门皆有慈悲救世心,便是以杀伐立世的兵家,尚且有‘止戈’教义,要求军法森严,不仗势而乱民。”
“想来,是道理要重些,是吧?”
“但道理是虚的,利益是实的,实际的东西永远更打动人心。”
“至于良知、情义、恩德什么的,更是可以通通抛于脑后。”
听到这些话,捕妖司好些人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
“这两年,捕妖司遇到麻烦,请我下山,我似乎从未拒绝过。”
“就是有些人受伤、被困、被俘,眼睁睁就要死在妖魔手里,我好像也从未置之不理。”
噗通!噗通!噗通!
有几人心乱如麻,膝盖灌了铅似的沉重,惭愧跪下。
但也有人心底辩驳,当时你又不是不能拒绝,这时候翻旧账几个意思!非得让我们感恩戴德?
“抱歉,废话说多了。”
顾诚把玩着金玉扇,一下一下,轻轻拍打手掌,声音不大,却像是一下下打在所有人心头。
“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刚刚你们还保留着几分良知和人性,念着我的恩德,莫说阻止刘宇宁,就算是明哲保身,不帮忙欺负我师妹她们,刘宇宁应该顶多给你们穿穿小鞋,大不了丢掉捕妖司的职位,仅此而已吧?”
“相反,哪怕你们帮着刘宇宁干脏事,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我觉得不多,而风险,相当大。”
“因为我可能没死。”
“我的天赋和实力,你们心里没有半点数?我想杀光你们,轻而易举。”
顾诚嘴角抹开一缕冷笑。
“刘宇宁的权势和我的实力,说起来,你们选择了前者呢!”
“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有人面无血色,嘴巴嗫嚅了两下,但被旁边人拽住,最终没有出声。
顾诚自言自语,自问自答,声音很是沉重。
“因为,我是个好人。”
“一个年轻且心地善良的人,就算实力远远超过你们,你们也敢得罪,因为觉得我不会对你们很过分,代价小,可以承受。”
“而刘宇宁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他说弄你全家就弄你全家,得罪他的代价大。”
顾诚仰面朝天,渴饮春雨,藉此浇灭心头怒火。
果然啊!
无论是哪个世界,好人活该被人拿枪指着。
一片无言。
众人心里打鼓,因为他们的确都是这么想的,本能如此,但刘宇宁尸首就在眼前,完全超出意料。
他们也怕,怕得要死!
这个年轻道士,哪里是个只会降妖除魔,对人异常和善的少年人。
他杀起人来,同样不眨眼。
“放心,你们赌对了。”顾诚温良笑道,“我不会杀你们。”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少年道士果然是个心软的。
“不过。”
顾诚顿了顿,话锋一转。
“有条件的。”
捕妖司众灵卫的心一起一伏,生怕惹恼顾诚,被他杀人灭口,急忙举手发誓。
“顾道长放心,刘大人……不,他刘宇宁就是和虎妖战斗致死,与你毫无瓜葛,我郑松若是透露今日半点实情,叫我天打五雷轰!”
“是,我也发誓。”
“我王岁年对天发誓……”
一个个灵卫争先恐后,祭出老天爷和老祖宗甚至全家性命,来发誓取信顾诚。
顾诚冷漠笑道:“诸位不需要如此,我的条件很简单,用出你们最拿手最强的手段,一齐朝我打过来。”
“要是我满意了,你们就能活。”
“如果有人滥竽充数,浑水摸鱼,那么每个人都得死。”
一个死字,振聋发聩。
哪怕这些人谁也猜不透顾诚心思,但他们不敢不从。
“这……”
犹豫片刻,他们便朝顾诚围拢,歉意道:“那就对不住了顾道长,希望您说到做到。”
顾诚点点头。
“来。”
众人对视一眼,鼓起勇气,一齐发难。
武者拔刀出拳,剑修亮剑,佛道弟子术法齐飞,十八个一境或者二境的捕妖司灵卫,都用出看家本领。
顾诚起身,提起刘宇宁的身体,将其作为盾牌,飞速接下这些捕妖司灵卫的所有攻击。
直到最后一击结束。
很奇怪,刘宇宁浑身飙血,“尸体”竟然在此刻痛苦瞪大眼睛,眼珠转动,似乎是要把这些人也深深刻进灵魂。
“你,你们……”
见尸体说话,捕妖司所有人骇然欲死。
“怎么会这样?”
顾诚扔掉现在才算死透的尸体,拍拍手,脖子微微一动,便发出被折断了似的“咔咔”声音,解释一切。
他粲然笑道:“恭喜诸位,达成成就——轰杀上官。”
说着,顾诚双手结印。
缓缓从刘宇宁尸体里,拔出一缕魂魄,小心翼翼收入囊中。
“诸位瞧好了,这里面,正是刚刚记载了刘大人如何被你们十八个人轰杀的最后记忆,啧啧啧。”
一边说,顾诚心中一边感叹:死老虎得来的鬼道传承真好用啊。
声如轰雷,所有人面如死灰。
“接下来,请诸位都在我这里留个血书,相互检举对方。”
“毕竟。”
“如果刘大人不是死于虎妖之手,那大家都是共犯嘛!”
顾诚依然良善。
“至于为什么要血书。”
他眼眸沉了沉,杀意昂然。
“是贫道加的第二道保险,一旦事情走漏了,那贫道只好用诸位的血,咒杀掉所有人了。”
“宁杀错,不放过。”
捕妖司众人彻底麻木,被顾诚耍得团团转。
但又能如何?
又敢如何?
皆是咎由自取!
赶在天黑前。
顾诚收齐血书,对好口供,便取了虎妖内丹和两条大腿,施施然回观去。
一有把柄,二控性命。
图县捕妖司里这些老油条,知道该怎么办。
当然。
如果,万一,还是有这种可能……
东窗事发。
顾诚站在太平观前,泰然笑道:“那就带着师妹,跟公主跑路去澜国吧!”
他回首一望,青山依旧,细雨朦胧。
头顶“太平”匾额,肩负师门期许,还需给小师妹做榜样,如何真能不管不顾,学魔道行迹,尽数灭口。
其实一个不杀,留刘宇宁性命继续周旋,也是一条路。
但要是不杀他,心念难以通达啊!
“世事艰如此,难问错与对。”
“不悔足矣。”
顾诚走进太平观,风雨自此远去。
有鸡思索。
有人暗笑。
“终是少年人啊!哪能面面俱到,又何须面面俱到。有此心性,已然不差。”
笑完。
一巴掌把偏殿最下方最新的牌位扫地上去,骂道。
“兔崽子死那么早,两个小家伙但凡有人撑腰,杀个人渣还要瞻前顾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