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昭没有抬头。
那落下的晶莹水珠掉的更快,一颗一颗砸在他的手臂上。
舀子啪嚓落下砸回水缸中,溅起的水砸在两人身上。
宋寻年只觉得被水溅湿的地方很冷,冷到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
“宋寻年……”
女孩的脑袋靠在他的怀里,手抓着他身上的衬衫无声掉着眼泪,带着哭腔道:“我好怕……”
少年伸出手,将她抱住,紧紧的拢在怀中,“我在呢,我在呢。”
婶子说完话,从主屋里出来时,路过厨房,视线不经意扫过,看见那矮小的灶台旁,少年弯着腰,声音很轻,哄着怀中的人。
她认得那人,是村里刚来不久的宋知青。
……
白昭昭煮了碗红糖鸡蛋端进主屋。
两颗鸡蛋卧在红糖水中,冒着缕缕热气,带着甜滋滋的香气。
白母捧着碗,看着碗中飘着的两颗白色鸡蛋,语气无奈,“你怎么把这两个鸡蛋煮了?”
她还想留着等晚上下工前给昭昭煮着吃。
“妈妈,早吃晚吃都一样吃,快吃吧,吃完多歇一会。”白昭昭替她掖了掖被角。
白母将碗朝她的方向递了递,“这两个我吃不完,你也吃一个。”
女孩摇头,“我不吃,妈妈你快吃不然凉了。”
好不容易等白母吃完,躺在床上休息后,白昭昭这才放轻动作端着碗筷关上门离开。
“宋寻年,你没有去休息呀?”
转身就看见厨房外的小凳子上坐着的少年,两条大长腿缩在矮小的凳子上显得格外憋屈。
垂眸安静的坐在那,长密的睫毛低掩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寻年闻言,抬起眼眸,狭长的凤眼瞬间溢出细碎的笑,他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陪你吃午饭。”
“饼子要不要吃?”
白昭昭去厨房放下碗筷,拉过一旁的小凳子坐在他身边,跟着他一起啃饼子吃。
“我给你弄些菜吃吧。”
想起了什么,她抿了抿唇,擦着嘴角的碎屑,将饼子重新放回油纸包里,站起来想要去主屋将昨天他来的烧鸡拿出来。
“不用吃菜。”宋寻年一眼猜出了她的想法,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凤眸上挑看着她,摇头道:
“吃这饼子不用吃菜,昨天买的那些东西给伯母吃就好。”
“……那我去给你倒些水喝?”
少年叹了口气,举起一旁的水壶晃了晃,水壶中水声晃荡,“我这里也有。”
他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回小凳子上坐下,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是无奈,“昭昭,我们是对象,你那么客气做什么?”
女孩垂着脑袋,嗫嚅着唇角,“主要是你付出的太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还回去。”
“昭昭。”宋寻年又气又想笑,“我自愿为你付出,你是我对象,是我未来媳妇,我想为你好。”
“我们之间不需要还,你要想对我好,在能力范围之内对我好就可以。”
白昭昭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闷闷应道:“……我知道了。”
气氛安静了一瞬。
“下午要请半天假照顾伯母吗?”
“嗯嗯,我这几天要多照看一下母亲。”
少年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脑袋,像是给猫猫顺毛,“要不要我帮你请假?”
“不用了。”女孩在他怀里又蹭了蹭,“我让邻居婶子帮我给大队长带话了。”
“好。”
晚间。
下工后,宋寻年径直回了自己住的知青院,从带来的箱子中掏出笔纸,就着窗外夕阳光线,提笔写下一封信。
夕阳的余晖照进室内,少年凌厉的眉眼都染上一层柔和的光。
“余凯,你明天是要请假去县城?”
“嗯,我父母给我寄了些东西,我得拿回来。”
远远,门外两道身影走近,两道身影在余晖的光芒下打在窗户上,声音也跟着由远及近。
推开门,视线正撞上少年的漆黑的眸子,两人说话的声音顿了一下,礼貌点了点头。
他们跟这宋知青同住一个屋,但这位知青看起来温柔,但话极少,除非必要的时会说一些话,几人几乎都没有交际。
本以为跟从前一样,礼貌点头回到自己住的床铺,没想到少年突然叫住他。
“余知青。”
余凯擦汗的动作顿住,与一同进来的知青对视一眼,压下眼底的狐疑,“宋知青你找我有事?”
少年捏着手中封好的信封,从包中翻出一张粮票,黑眸看着他,抿着唇,
“听说你明天去县城。”
他将手中的粮票递过去,“这粮票给你,能麻烦你明日帮我寄一封信吗?”
一小张粮票在少年手中显得格外小,余凯心却慌得不行,他接过他手中的信封没有拿那粮票,摆着手,
“宋知青那么客气做什么,只是寄一封信而已,我明天有得是时间,不耽误事。”
“这粮票你快收回去。”
两位知青在这一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宋知青真跟以前地主家傻儿子一样,只是想要人帮忙送个信,竟然还拿出粮票,难道真是票多的没地方放?
见余凯拒绝的厉害,宋寻年从兜里掏出五角钱,
“这件事到底还是麻烦你,既然你不要粮票,那这钱你收下吧。”
“这这……”
余凯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固执的人,推拒了两下,最终无奈接下那五角钱。
“宋知青,你放心我绝对帮你把信寄出去。”
“多谢。”
这件事,倒是让余凯两位知青对宋寻年有所改观。
晚间,看着点着油灯坐在小破桌前看书的少年,微弱的光线下,少年漆黑的眼眸像是被镀上一层光,格外耀眼。
余凯悄咪咪凑上前看了一眼。
书籍上满满都是文字,若是离远看像是有一堆蚂蚁在爬动,密密麻麻,看得眼疼。
“宋知青,你来这里竟然还带着书啊?”
少年的视线从书籍上移开了些,目光落向他的脸,点了点头,“只带了几本。”
“是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余凯笑了笑,“宋知青你看就好,我只是好奇一下。”
天色渐黑。
微弱的油灯被吹灭。
宋寻年穿着衣服躺到稻草床上,睁着眼睛,望着上方漆黑的屋顶。
直至很久才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