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光阴不过转瞬间。
秦国在顾之澈治理下,国泰民安,街市无乞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白昭昭的容颜一直都没有变化,跟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
可是人类却承受不了几十年光阴的侵袭,张槐在他们婚后第30年,在家中离世,年纪很大,自然老死。
王府内侍卫下人减少,剩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早已不是当初熟悉的面孔。
连顾晏礼,都不再年轻,那头被白昭昭夸过的乌黑发丝都带上几根银丝。
却又在每天早上,被他一根根拔下来。
摄政王府命人厚葬张槐。
葬礼当天,顾晏礼亲自去了,但他没有靠近,只是在下葬时远远看着,白昭昭陪在他身侧,戴着面纱,牵着他的手。
没有人认识他们,只是那视线时不时看向那紧挨在一起一老一小的身影,扫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回去时,两人坐在马车上没有说话。
顾晏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带上皱纹的大手只是紧紧将那只手握在手心。
而白昭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她想到了第一个世界的安格斯,现在她倒是站在“他”的视角亲自体会到见证爱人老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婚后第53年,阳光正好,顾晏礼与白昭昭在院中晒太阳,在她身侧停下了呼吸。
白昭昭走到他身边,晃着他的手,像是浑然不察,一声一声叫着他:“阿宴,我想吃栗子糕,你快让小厨房给我做。”
“你快起来,你真忍心饿着我吗?”
“阿宴,不是说好晒过太阳后跟我一起玩秋千吗?”
“阿宴。”
“阿宴……”
眼前的人却怎么也叫不醒,她握着那只手温度越来越低,比她的手还要凉。
心脏越来越疼,像是被一只大手捏碎,残破成碎片。
泪水落下,人却不知。
啪嗒——
晶莹的泪水砸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滚落在他们的手心中,温度比他们的手都要热。
“主母。”有人叫住她。
不知何时,王府中所有的人都来到他们院中,跪在地上,最前方的人手捧着一个木盒,跪在白昭昭身侧,看着她道:
“主母,这是主子留给您的。”
白昭昭的视线这才从顾晏礼身上,红肿的眼睛看向他,不,或许说是他手中的盒子上。
过了好久,指尖颤抖,缓慢打开那盒子。
盒子中的东西满到溢出,在打开的一瞬间被一阵风吹落在地,是地契,店铺,房产,遍布秦国各地,单是其中一半,都足够养秦国百姓上百年。
是了。
她说过想要游遍秦国各地,想要吃遍秦国各地的美食。
生前没有去过的地方,地契上都有那地方的痕迹。
以后就算没有他,她也能在那些地方安家落户,尝尝那里的美食,看看那里的风景。
白昭昭唇角上翘着,眼泪落得更多。
一滴两滴。
全都砸在那些地契上。
真是成老头了,连她说过的话都记错了。
她当时明明说的是“想跟阿宴一起游遍秦国。”
……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基于他在的基础上。
没有他在,她哪里都不想去。
——秦国很大,我们可以去看到很多不曾见过的风景。
——秦国很大,大到他用尽一生都没能陪她看尽。
她闭了闭眼,“啪嗒”一声关上木盒。
视线看向眼前那人时,在他脸上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唇瓣抖了抖,她颤声道:“你与当初的暗一是什么关系?”
男人低头,“暗一是属下祖父。”
白昭昭目光掠过他看向他身后的那些人,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发现了熟悉的影子。
他们恭敬地跪在那,她竟有一瞬间看到了从前那群暗卫。
所有人齐声道:
“属下们所有人奉主子之命,将世代守护主母。”
白昭昭站在原地,秋日的冷风呼啸拂过,身后的黑发拂动,那身粉色衣裙被风吹得鼓起,身体显得格外消瘦,她沉默了许久,摇头低声道:
“……不用了。”
她幻化出一封信,弯着唇交给新一任“暗一”,“将它交给皇上,让他以后也要好好的。”
“人终究分别,让他……不要再耍小孩子心性了。”
“暗一”抬起头,眼睫抖动猜到了什么。
却在触及到那张决绝的面容时,垂下头低低的应声,“是,属下……替主母带到。”
“……谢谢。”
话音落下,白昭昭转身看向躺椅上不再有声息的人,指尖拂过他的脸颊,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一瞬间粉色的光在摄政王府散开。
刺眼的光芒下,众人瞧见躺椅上的人被绿色的藤蔓包裹,连同白昭昭也消失了身影。
光芒散去,一粒种子从空中落下,滚到暗一面前。
……
顾之澈听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
书案前放置着木盒,信封,还有一粒颜色暗淡的种子。
五十多岁的皇帝哭成了泪人,却又不得不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现在的他已经是帝王了,不再有长辈关心他了,他还有国家,有子民,有孩子。
他不能再耍小孩子心性,以后没有人替他撑腰了。
按照信封所说,将那地契房产拿出一些分给那些暗卫,将他们纳入皇家暗卫中。
剩下那些财产,归入国库中。
摄政王,王妃离世第十年。
他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太子,自己则不顾大臣劝阻,入住摄政王府。
找到了那曾经种植琉璃花的白玉琉璃盆,亲自浇水,苍老的手打开当初那个古朴木盒,颤抖着手将那颗种子取出,小心的放入花盆中盖上土壤。
声音很轻,带着祈求道:“皇叔皇婶,你们都不要我了吗?”
接下来的时光。
他每日去接晨间的露水,浇灌种子,抱着花盆坐在院中晒太阳。
即使已经成为令人赞颂的帝王,在皇叔皇婶面前他还是那个想要他们疼爱的小皇帝。
可是,那种子仿佛在皇叔离世当天一同死去。
春去冬来,季节交替,几十年春夏秋冬在眼前掠过。
又一年春天。
王府屋檐下麻雀巢中几只雏鸟叽叽喳喳叫唤,远处花园中却再有当初那几人,它们也不再认识将它们祖辈带入王府的那两人。
顾之澈也在那一个春天,手握着那颗一直未曾发芽的种子一同葬入皇陵。
此后谁也不知,
秦国那年出现了个琉璃花灵,让那英明神武的摄政王甘愿俯身称臣,为她倾尽真心只愿她岁岁安澜……
——世界完——
***
兑兑之前有想过要不要在结尾突然来上一刀,不过后来又觉得,不写的话,故事又没那么完整。
希望我们阿澈在另一个世界能遇到他的皇叔皇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