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野风华之成为卫士 第25章 一隅风景

原耀祖一下班就往家走。

忽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他抬眼一瞥，不禁心中一动。没想到，在这灰墙土瓦的钢铁工厂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一隅风景。树还是那些树，花还是那些花。只多了个亭子。那个从彩车上拆下的亭子，终是没个可用的地方，被三搬两挪，最终弃在办公楼后面，操场的边上，绿柳阴中，合欢树下。正值花开，只见合欢袅娜，花亭翼展，落英满地，粉妆纱罩，似浮云一片。芬芳馥郁，沁人心脾。原耀祖忽有一种飘忽感，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

“原工回家呀！”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原耀祖一怔。他回过神，心里浅笑，景色怡人，如梦似幻，自己一时竟出了神。

刘梅香只是想和原耀祖打个招呼，没想到好像吓了他一跳，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您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原耀祖没有答话，转身和她打招呼，“噢，是梅香啊，下班儿啦！”

刘梅香注意到他唇角的笑意，这个轻松愉快的表情在原耀祖脸上可是不多见。他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深邃而沉闷。

就像她表妹说的：任凭别人说什么，她都觉得，原耀祖并不幸福。他从他的眼神里时常看到的是忧郁。虽然这更让人觉得深沉。但她知道他并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不是她的臆想，也不是她的妄自揣度。他拉胡琴时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神采飞扬，眼睛里放光，他尽情释放，释放心底里的压抑。一曲结束，他脸上那种释然的表情，就说明了这一点。曲终人散时，步出礼堂，他又锁起了眉头。

刘梅香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说：“原工不上灶啦！”

“嗯，伊凡叫回家吃。”

刘梅香蹙了一下眉头，疑惑地说：“秦大夫这两天不忙啊！”

原耀祖听出刘梅香语气中带着的疑惑，有些许的不悦。好像秦伊凡就应该整天忙得不顾家，她不忙让刘梅香觉得不可思议，便说，“忙也要顾家啊！”

刘梅香也感觉到刚才的话说的有些唐突了，便笑着说，“是是，这女人啊有了孩子就不一样啦。”

原耀祖没有答话，只是回了她个惯有的礼貌的笑容。

但刘梅香心里的疑惑并没有解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原工，听说秦大夫要调走啦！怪不得这么清闲哈！”

原耀祖皱起了眉头，脸色凝重起来，“你听谁说的？”

“是长明在医院上班的朋友说的。好像调令都下来啦！你不知道吗！”

原耀祖摇摇头说，“哦哦哦！还没定！还没定！”

两人正尴尬的时候，就听见杜桂芬的声音，“表姐！”

刘梅香扭头去看，杜桂芬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朝她跑过来。

“怎么啦，风风火火的。”刘梅香说。

杜桂芬扯住刘梅香的胳膊，顺带对原耀祖笑笑算打了个招呼，“没怎么，就是好久不见你了，想你了呗！”

“你会想我！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走吧，到我宿舍去说。”

两个人拉拉扯扯，说说笑笑地朝杜桂芬宿舍去。

刘梅香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想织件毛衣，不会想让你教教。”

“给谁织毛衣？”

杜桂芬不说话，一个劲抿着嘴笑。刘梅香见她羞羞答答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扯开她手里的包看了一眼说，“这颜色，男的吧！不会是小安吧！”

杜桂芬低垂的头点了点。

“我就说吗，正月十五彩车上就见你俩眉来眼去的，好几次小安看你看得出神，差点把电线挂断呢！”

“还有，表姐，你能不能哪天去我家串个门！”

“咋啦？”

“帮我说说好话。我爹对他不太满意，横挑鼻子竖挑眼，嫌他个子小，还是个临时工，工资还没我高，家里还穷！”

“你们这是要谈婚论嫁啦？”

“早晚的事，年纪都不小了。迟办不如早办。”

“那原工呢？”

“表姐！你看你，说的啥话！我又不傻，那是水中月，镜中花，再好也是幻影，看得见，摸不着的。你知道什么是偶像吗？就是神！用来崇拜的。一朝真入了凡尘，也只是凡人一个！”

刘梅香笑道，“你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别说那些了，说说要紧事！你去我家串门，最好叫上我大姨和大姨父一起去！还有我姐夫，他最能说会道啦，哈！”

“哎呀，知道啦！”

调令的事秦伊凡只字未提。

原耀祖回到家。原野和秦伊凡都还没有回来。原耀祖开火做饭，他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刘梅香不是爱嚼舌的人。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原耀祖知道秦伊凡在搞课题研究，这项工作很艰难，秦伊凡付出了很多努力。她的项目得到了认可，她终于得偿所愿。他为秦伊凡由衷地感到高兴。

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伊凡为什么对他只字不提呢？

细想起来，最近他也隐约感觉到她有心事，可没想到她把这么大的事情藏在心里。无论如何，她也应该第一时间通知他一声吧！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原耀祖十分疑惑，既而对她的反常举动感到担忧。

她隐瞒是要悄悄的离开吗？不可能！虽然比起爱情，他们之间亲情和友情可能更多一些，她也不会这样对待一位朋友。

或者她的隐瞒是要放弃这次机会？这似乎更不可能！京都医院的研究条件和资源是全国一流的，他们这个小县城医院没有可比性。这个机会是她辛苦付出得来的，也是她这么多年梦寐以求的。伊凡应该比他更清楚，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不会有第二回。放弃，她会那么傻吗！

原耀祖实在想不出秦伊凡瞒着他的原因。他心里隐隐感到，自己认为最不可能的，也许就是事情的真相。原耀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难道她真的要放弃！为什么要放弃？

是为了这个家吗？

怎么可能！秦伊凡是个事业型高知女性，醉心于医学研究，对爱情和家庭确实不怎么上心。可是，秦伊凡最近确实有点反常。每天回家做饭，干家务，辅导原野学习。就是往贤妻良母那儿奔的。

这么个家，值得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吗？他和秦伊凡还算夫妻吗？

他们没有过轰轰烈烈的爱情，生活很平淡。孩子的阴影，把夫妻之间仅存的一点激情也消磨殆尽了，夫妻那点私密事成了乏味无趣的负担。

一个家没有油烟味，没有激情，夫妻成了室友一样。生活只剩工作，婚姻名存实亡。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思呢？原耀祖感觉压抑，他知道秦伊凡也是在尽力维持着，他们的婚姻已经成了负累。

为了原野？

似乎更不可能！她收养已经八岁的原野，不也是为了能继续她的研究吗！原耀祖知道，那段时间她的研究正处在瓶颈期，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要放弃。

如果她真的要放弃，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秦伊凡这么做！如果那样的话，秦伊凡会后悔一辈子，他也会负罪一辈子。

他们应该做个了断。婚姻已经成了她的羁绊。他们都在尽力维持着这种关系。他们维持得很辛苦，身心俱疲。

婚姻就像他们合力托举着的一只精美花瓶。外人看着好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内里只是灰暗空洞。它成了他们的负累，而且随着它的腐朽，变得越来越沉重。他们已经不堪重负。但他们为什么还要一直托举着它，不肯放下。难道就是为了那点外在的光鲜，为了别人的眼光？是的，他们在乎，那眼光可以杀人，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

他很在乎！可是，事情没有因为他的妥协而向好的方向发展。他妥协于世俗，妥协于人言可畏。反而把他挤到更小的空间。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除了压迫感，他已经对生活没有了感受。他应该打破这一切，重新找回生活的意义。原野的到来，丝毫没有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却在他形同死水的心湖上投进了一块小石子。激起一片涟漪。就像小小的原野，义无反顾地奔向新世界。他勇敢、执着，不屈不挠。他受到了鼓舞。他又何尝不是那样的，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自己弄丢了。变得随波逐流，逆来顺受，没有了思想。他适应了这种生活，也败给了生活。

原耀祖终于下了决心。他准备了饭菜。等秦伊凡回来。他得和她谈谈。

秦伊凡回来的很晚，原耀祖迎上去。“回来啦！吃饭吧！”

“在食堂吃过了！来了个急诊病人，情况有些危急，一忙就忙到现在了。”秦伊凡疲惫地说。

“我知道！我有话和你说。”

“嗯，到房间说吧！”

“就在这儿说吧！原野在房间写作业呢！”

两个人坐在厨房里。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搞得我还有点紧张！”秦伊凡故作轻松地笑着，想缓和一下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调令下来了，对吗？”

秦伊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原耀祖果然还是知道了，“是的！可是我打算放弃了！”

“为什么要放弃？”

“我想，我也可以过另一种生活，相夫教子，柴米油盐的生活！”

“这些不适合你！”

“我可以的，真的！不会我可以学！”

“是什么让你想要放弃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留下来。”秦伊凡抬起头，目光深远，她思考了一下，接着说，起“或许是某种觉醒吧，比如说母爱！”

“我们离婚吧！”

“什么？老原你说什么？”秦伊凡不可置信地看向原耀祖。

“我们离婚吧！我考虑过了。这样对彼此都好！”原耀祖心平气和，没有一点痛苦、忸怩，就像在说吃什么饭，喝不喝水一样的平常事。

“你是怪我吗！确实我不是一个好妻子。可是我想过了，我可以改变！”

“你不需要再为谁而改变。我们被彼此禁锢，迷失了自己原来的样子！我们从没想过伤害对方，却在尽力地伤害自己。比起爱情，我觉得我们之间亲情和友情更多一些。何必再强留没有意义的婚姻关系呢！”

秦伊凡说：“老原，我不想离开。我怕我这一走，就真的失去你了。你是一个好人！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遇上一个你这么好的人了。”

“我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在一起不合适。我在你面前压力太大了。我知道，你在迎合迁就我，可是越是这样，我就越感到压得喘不过气来。我本来从没想过走这一步，只觉得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吧！平平淡淡，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仿佛一眼就看到头了。后来，原野来了。他让我看到小时候的自己，纯真，开朗充满好奇和向往。他像一颗小石子，将我一潭死水的生活激起一连串地波澜。让我感到生活可以不是一潭死水，可以充满惊喜，可以色彩缤纷。你也不应该淹没在这一潭死水里，伊凡，你有学识，有前途。一条光明大道正摆在你面前，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吧！”

“我们走这一步，会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你想过吗？我可以一走了之，那你呢？”

“人生真得要面临很多选择。如果舍弃事业，你会后悔一辈子，我恐怕也会愧疚不安。为了我的那一点可怜的颜面，不值得。”

“可是还有原野，我既然做了收养他的决定，就应该承担这个责任。我答应过他的，会一直陪着他，保护他。我想给他一个温暖的家庭，良好的成长环境，看着他长大，见证他的每一个进步。”

“人生旅途，都是过客，谁都不能陪伴谁一辈子。原野也有他自己的人生。在他人生最关键的时刻，他有幸遇到了你，你陪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旅程，这也许就是天意吧！他会把对你的感激之情永远铭记于心。”

你的责任不是眼前这个家庭或者一个原野，你可以让无数个人摆脱病痛的折磨，也让无数个家庭重获幸福的生活。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我知道，你做这件事很快乐！”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吗？”

“分开眼前看好像不容易接受。但往长远看，对我们彼此都是解脱。你也可以轻装上阵，专心完成你的事业。原野你不用担心，作为他的父亲，我会照顾好他！”

“那好吧！在去京都之前，我还可以住在家里吗？我想尽量多陪陪原野，虽然时间短暂，毕竟母子一场。”

“当然可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原野永远是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