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野风华之成为卫士 第44章 葬礼

工厂倒闭了，原耀祖靠设计图纸生活，倒也过得去。

厂区这块地皮要建商品房。听说，今天要定向爆破原玻璃车间和锅炉房的那两根大烟囱。定向爆破大家没见过，厂区外面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大多是原厂职工，好多人还是大老远专门跑过来的。

好久不见的工友们激动地互相打着招呼。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嘘寒问暖，互话家常。

原来的工厂早已不复存在，面前只是一片废墟。两根大烟囱仍突兀地屹立在废墟里。似熟稔的老友跟他们做最后的告别。面对如此景象，人们唏嘘不已。遥想工厂当年，再谈到现状，真是一言难尽。

爆破开始。

随着一声巨响，看热闹的人群顷刻间鸦雀无声。成百双眼睛行注目礼一样，齐齐地注视着。两根烟囱像泄了气的充气柱一样，绵软地垮塌下来，重重地砸进废墟里。漫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人们神情严肃。这些曾经在这里洒下过汗水的人们，心中升起着一股酸涩滋味。此刻的他们再无法欢笑。他们在这里参加的其实是一场葬礼。随着两根烟囱的轰然倒掉，曾经辉煌的国营工厂，彻底消失在城市建设的漫天尘土中。

原耀祖没有去现场看热闹。他无法坦然面对那种令人伤感的热闹场面。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静静地坐在图板前。那声巨响终于让他眼睛酸涩，泪流满面。他慢慢站起身，面对窗外残破的高墙，静静地站着，满怀沉痛。

一个好消息终于打破了家里沉闷的气氛。原野考上了京都警察大学。

从报志愿考试，到出成绩，家里的气氛就一直很紧张。原耀祖不大愿意让原野报考。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连日来对于面试结果的忐忑不安随之烟消云散。欢乐洋溢在小院里。

“老原，原野到京都上学那么老远。也不能常回来。”

“啊，不是还有寒暑假吗，放假就回来了。”

“那他要是想我了，可咋办呀？”

“写信。”

“写信太慢了。”

“那打电话！”

“嗯，对呀！现在电话也方便了，张彩娥家安了，老王家，老廖家都安了。挺方便的。”

“对，你去他们家打。”

“嗯，挺好。可是我们娘儿俩说话都让他们听了去，也不好吧！”

“你们要说啥？还怕人听？杜桂芬，你今天到底想说啥，你直说，这弯弯绕绕的。”

“不如，咱们家也安个电话吧！儿子找你不就方便了吗！”

“你就直说吗，绕这么大一圈。”

“行不行嘛？”

“行，安吧！”

这个消息像一块石子，落在圪洞院这潭死水里，顿时掀起了一阵涟漪。有的说是原野争气；有的说人家老原本来就是大学生；还是人家老原会教育，教出个好儿子。

张彩娥僵着笑，撇了撇嘴，酸道：“哼，龟走鳖运！”他家潘俊峰虽然没考上大学，可是她已经给安排了银行的工作。不比谁差！令她意外是，连王继明都考上了省警校，即将成为一名警察。

总之，明里也好，背地里也罢，原耀祖成了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模范父亲。

这天，杜桂芬起早就忙活上了。说是要待客。终于，刘梅香带着两个女儿来了，同来的还有许长明。他显得有些尴尬。杜桂芬偷偷地问，“怎么，还是回来了！”

刘梅香点点头，“复婚了！好歹是秀的亲老子。他把歌厅卖了，买了辆货车，重操旧业，跑运输。他说了，哪儿跌倒的从哪儿爬起来！”

“又是他说，怎么他一回来，你的钢骨劲儿一下就没了。”

“哎！有了拿主意的人，我又何必刚强呢！”

“看你那活回去的样子，真是气人！小心点吧，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我也算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他若真心回头，我也就心安了。好歹一家人在一起，孩子们还是亲爸亲妈。”

“好吧。我也看出来了。你压根儿就没放下过他。你高兴就好。只是你要小心点，别过两天得了势，又把你抛在脑后了。”

“不会，他那次只是一时糊涂，如果还那样，他还算个男人吗！再说，他跑他的车，我织我的毛衣，我也不靠他养活。”

最后一次返校办好手续，原野沿着古朴的南大街向北而行。路边林立的古老作坊里，飘出缕缕芝麻香油和饼子的香味。到了小东街口，耳边传来“老豆腐饼子”的吆喝声。卖老豆腐的大爷总是把摊摆在小十字路口上，一辆小车，两条长凳。经小十字左转，沿着东大街下去。这条街是这座城的商贸街，最为繁华的地方，建筑高大气派，人声鼎沸。

大燕子是这里的老居民。此时正是它们的狂欢时间。那一个个矫捷的黑色身影，在古城上空飞舞，时而直窜云霄，时而和你擦肩而过。啁啾欢快的叫声在古城里回荡。

路过路旁古老苍劲的国槐，他还记得四月槐花飘香，一簇簇一串串白白的花骨朵。撸一把塞进嘴里，甜滑清香。如今黄绿的枝叶间挂满深褐的荚子。老人们坐在树下乘凉，摇着六角的竹扇，聊天，下棋，讲述着这座城的故事。

出了东门，他回眸凝望。暮日似火，把天边的晚霞烧得通红，天空耀眼的明亮。青砖灰瓦渐渐暗沉，此时的古城成了墨色。街道两侧，飞檐斗拱的曲线蜿蜒起伏，在空中交汇，把明亮的天空剪下可爱而奇妙的狭长的一角。一轮暮日镶嵌在飞檐流瓦的夹角里，把灿灿的金色毫不吝啬地撒满古老的青石板路。

他就要走了，离开这座有温度的小城，还真有些依依不舍。

原野很开心，他终于如愿以偿，可以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学，将来从事喜欢的职业。未来的道路阳光明媚。他的人生已经翻开新的篇章。他意气风发、满怀希望，准备好迎接新的挑战。

在愉快和激动的同时，他心里想着一件事，那个十年前的约定。他终于可以去见他的爷爷了。那个萦绕在他心里的人，永远不可能忘怀的人，虽然不在身边，却一直鞭策鼓励他的人。那个亲切的却是谜一样的人。他要去找他，告诉他，他的野灵儿没给他丢脸，他还要问他那些积压在心里许多的疑惑。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原野兴奋地踏上旅程，去寻找紫金山里儿时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