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野风华之成为卫士 第15章 找上门来

秦伊凡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病人出什么状况了”她想着，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猛然一阵眩晕，脑袋嗡嗡直响，她不由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清醒过来。“哦”这不是医院，是在家里。昨天晚上她回来已经很晚了。她觉得自己好像刚躺下呀，怎么天已经亮了。

“咚咚咚……”敲门声还在响个不停。伴着敲门声是张彩娥带着怒气的声音，“原耀祖！秦伊凡！快开门呀！我有要紧事！”

秦伊凡狐疑着：这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啦？这么早张彩娥便找上门来了！

秦伊凡到院子里的时候，原耀祖已经开了门。

张彩娥一身桃红真丝睡袍，一头五颜六色的卷发筒。她叉着手，怒气冲冲地跳进院子里。秦伊凡被张彩娥的怒气吓了一跳。一见秦伊凡张彩娥就发难道：“秦伊凡！把你们家那个野孩子看管好，别放出去祸害人！”

秦伊凡被张彩娥呛得摸不着头脑，不由得问，“这是怎么啦？”

“怎么啦！问你家孩子去！”

秦伊凡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原野的小脑袋露在窗玻璃上。她不动声色，尽量平和地和张彩娥说，“呀！真是不好意思，我昨晚回来的晚，还没见他呢！发生了什么事啊？”

见秦伊凡一脸平淡，跟没事人似的，张彩娥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胸脯子剧烈起伏，提高了嗓门嚷道：“什么事！你家那个孩子，都挖坟掘墓啦！”

“挖坟掘墓？”秦伊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暗想这么严重吗？

“可不是嘛！还拿个骷髅吓唬人，害得我们家俊峰一晚上哭，都不敢睡觉了！”

秦伊凡皱了皱眉头，听起来确实有点过分！

张彩娥见秦伊凡没话说了，气势更盛了，指责道：“哪有这么玩的！这样下去，我们可受不了！自己一个人在家玩好了，别放出去祸害人！”

原耀祖心里暗忖着：八成是原野闯的祸。看着张彩娥正在气头上，他赶紧过来，说些好话。

“呀！真不好意思，对不起呀！要真是他的不是，我叫他道歉！”

“道歉就没事啦！你去看看把我们家孩子吓成啥样啦！道歉能弥补对他造成的心灵创伤吗！”突突突一阵狂轰滥炸。原耀祖发现，越说好话，张彩娥越不依不饶起来。他也不言语了，任张彩娥在院子里叫嚣。

很快，左邻右舍听见动静跑过来看，小院里顿时热闹起来。有煽风点火的，“是呀！这什么孩子呀！太过分了吧！不能轻易就算了！再这样下去还了得！”

有人附和她，向着她说话，张彩娥反倒不吧啦了，斜着眼，撇着嘴看着众人指责原耀祖一家。不经意间露出些得意。

也有息事宁人的。

“彩娥，你看都是一个厂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把话说清楚就行啦！”

“这大早上的，小心气大伤身！”

“时间不早了，都还要上班呢！”

众人七嘴八舌，连说带劝。又看秦伊凡一脸的诚恳，一再地表示好好教育，张彩娥埋怨了一通，又诲人不倦地传授了许多教育经验。总算悻悻地走了。边往外走，她还喋喋不休地教育秦伊凡，这孩子呀，就得教育，尤其你们家这个孩子，多操些心吧！

送走了张彩娥，秦伊凡回身一脸严肃地对着站在门口的原野，“原野，你能给妈妈解释一下吗？”

原野垂着头，不说话。

“你把骷髅头当成玩具？还拿它吓唬潘俊峰啦？”

“我没有玩，是他玩了。我觉得他那么做不对。我还给他讲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原野委屈道。

“什么？谁教给你的？”

原野看秦伊凡吃惊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缄口不答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呀！谁教给你的？”秦伊凡追问。

原野的头低得更低了，决不开口的样子。

秦伊凡又好笑又好气，平复一下心情，温和道：“原野，你说的这个道理很对！妈妈只是好奇，是谁教给你这些道理的？”

原野依然低着头，缄口不答。

秦伊凡只得收回好奇心，继续说：“好吧！不想说那就算了。那，总可以告诉妈妈，你是怎么吓唬潘俊峰的，吓得他整晚都不敢睡觉！”

“我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原野一脸无辜地说，“我只是对他说：我告诉那个骷髅他家的地址，万一它晚上想找他，别走错了门！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家住哪儿！”秦伊凡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原野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睛里是歉意，或对潘俊峰，或对秦伊凡因他被别人责骂。

秦伊凡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小男孩与众不同了。他的超凡反倒让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超出同龄人的智慧与懂事，让他显得越发神秘起来。它们来自于哪里？除了外表，他根本不像一个放养在山野里，无人管教的孩子。她想起，亲戚说过，山里有个老和尚照顾他。虽然，她不大相信，老和尚能教出眼前的原野，但老和尚或许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是他的启蒙老师，也总算是个解释。原野缺少的只是对这个新环境的认知。以他的聪明，用不了多久便能适应这里，这一点她并不担心。真正让秦伊凡担心的，是原野心里藏着的秘密。每次他总是闭口不提，他在回避什么？对于小小年纪的他，心里搁着这么大一个包袱，会不会沉重了些。

秦伊凡发现，原野正用不知所措的无辜小眼神望着自己，便放松了些，叮嘱道，“原野，这里的孩子和你有些不一样，你以后不要和他们开这种玩笑，好吗？”

秦伊凡回头和原耀祖说起骷髅的事。原耀祖说，这里建厂前本来就是一片乱坟茔。盖宿舍区的时候也挖出来过人骨。发现骷髅不足为奇。

虽然原耀祖很好，秦伊凡也很好，可是原野还是想爷爷了。

新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样美好。

爸爸妈妈每天都很忙，他白天黑夜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四面墙壁。在山里，面壁是最严厉的惩罚。

他开始怀念以前。在与世隔绝的大山里，虽然没有多少人，原野却不缺朋友。山山水水，花花草草，飞鸟游鱼，都是他的伙伴。即使是漆黑的晚上独自行走，他也不会感到孤独胆怯；即使是迷失在从未涉足过的山林里，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恐慌无助。

相较于紫金山，这里更像一座荒岛。

当一切的陌生摆在他面前时，他睁大眼睛，准备对梦想中新奇的大世界一探究竟。可还没待他伸手去触碰，现实的洪水劈头盖脸地把他冲得晕头转向。他没有任何防备，热情顷刻间熄灭在冷漠里。谎言、陷害、嘲讽、讥笑、指责像泥沙乱石一样研磨碰撞着他。他四处碰壁，似乎一无是处。

炎炎夏日，却让原野觉得比紫金山的冬天还要寒冷；明明身处闹市，却比那片山林更为阴森。他使劲挣扎，却像一棵无根的小草般软弱无力。他被洪流掀来掀去，没头没脑地不停乱撞。他想躲避，却发现无处可藏。身处在人群中，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陷入了一团漆黑，脑袋一片混乱，毫无方向感，并且——也是最可怕的——他现在是孤身一人。

爷爷的脸浮现在他眼前，多么慈爱、多么温暖。花花和虎虎欢快地围着他蹦跳。还有师父爷爷。甚至于青翠的山林，勃勃的花草，它们好像在冲着他摇曳微笑。似在眼前，可却隔着千山万水，他再也触不到了。

他这次，彻底的失去了爷爷的庇护。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多么需要他呀！他原来是他的一棵大树，哪怕他不在身边，他都感受到他的荫蔽。那时候，有爷爷守候他，牵挂他，他遇着的一切困难，爷爷都会给他解决的办法。想到爷爷，他便什么都不怕了，头脑也会冷静，思维也变得敏捷，总能让问题迎刃而解。

可是，他离开了爷爷。带着满怀的热情，愚蠢地投身于一个新世界。此刻，他切身地感到，生离比死别更为难受。虽然活着，却无法相见。

他使劲蜷着小小的身体，紧紧地把那本书拥在怀里，希望这样能感受到爷爷的温暖和安慰。可是越这样，思念和悲伤却越发浓烈。

单薄的身影在黑暗的角落里孤寂地颤抖着。泪水终于溢出酸涩了许久的眼眶。他一直使劲地忍着，因为爷爷说过，男孩子不能哭，哭是最没出息的。此时，想起爷爷的每一句话都觉得是神圣不可违逆的。他使劲挤了挤眼睛，把眼睛里积蓄的泪水都挤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流到嘴角他尝到了咸涩的滋味。鼻子又一阵酸，眼睛又模糊了。

他想回去，回去那片自由的森林。荒芜的山坡也远比这里丰富多彩。这些同类的笑容远比爷爷的冷面孔伤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走了就不要回来了。”爷爷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他是回不去了。那棵大树就这样从他心里连根拔起。心灵上的依托一旦断绝，那种孤苦才是致命的。

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爷爷会骂他懦弱。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该怎么办？

秦伊凡是在房顶上找到原野的。

晚饭之后，原野就不见了。到睡觉的时间，也没有见到他。秦伊凡着急了，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人偷偷走掉了。秦伊凡注意到，这两天原野总是闷闷不乐。其实那件事，她后来问了许秀锦和王继明，两个孩子说的一样，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清楚了，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或者说，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和原野谈。但没想到他会玩儿失踪。

发现原野一个人坐在房顶上，秦伊凡的心才放到肚子里。

爬上这么高的房顶，对秦伊凡来说，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无法想象，在没有梯子的情况下，原野是怎么做到的。

见原野独自坐在那里，双臂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上，单薄的小肩膀轻轻耸动着，秦伊凡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秦伊凡慢慢走过去，坐在原野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了？伤心啦？”

原野抬起头，仰起脸，“我在看星星！”

秦伊凡随着他仰头望去。天空没有月亮，点点星光像挂在墨蓝天空中的颗颗宝石。只觉得宇宙浩瀚，星空璀璨，让人心情宁静。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这样仰望过星空了。不由感慨万千，每天只顾着埋头工作，忽略了许多美好的事物，也忽略了自己的心情。她感叹道，“好美啊！星星原来这么美！”

她瞥了一眼原野。他黑黑的眸子里闪着泪光。他使劲看向远方，不让眼泪流出来。

原野轻轻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山里的星星好！”

秦伊凡皱了皱眉，“是吗！山里的星星是什么样子的？”

“要多得多，也要亮得多！天空是透亮的，星星是微笑的！”

“这里的不一样吗？”

“少了很多，而且无精打采。天空被雾气遮住了！”

“我看到了！”秦伊凡点了点头说，“星星不快乐！星星想山里了！”

瞬时，原野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秦伊凡直直地望着天空，故意不去看他。她知道，小男孩的自尊让他一直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软弱。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看星星。

秦伊凡喃喃自语：“你就像一片无人涉足过的绿地，天然纯洁，带来一片清新。甚至于你周围的空气都带着野草的芬芳。让久在这**污浊横流充斥的城市里的我，心灵涤荡，与其说我在拯救你，倒不如说，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希望。你拯救了我的希望。孩子，希望你不被这个社会玷污，淹没了你的真善美。我真的希望你能保存这份质朴，不被这个社会改变你的初衷。

秦伊凡轻柔地说：“你是独一无二的！并不是和别人一样就是好的，你有你的个性。妈妈很了解你的处境，也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真的！你只是缺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有些事情妈妈并不认为你是错的，而且正好相反。你接受的教导，让你看不惯这些孩子的行为，而那些大人却认为他们的宝贝无论怎么做都是对的，任意指责别人。

给他们一些时间。慢慢他们会接受你，他们会很愿意和你玩的，真的！

其实你很出色！这一点，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是我看的一清二楚。因为你特殊的经历，你比别人有更高的认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具备你这样的品质。

看这双茫然的大眼睛，你怀疑妈妈说的话吗？相信自己，做好自己。自己强大了，别人说什么也没用。

妈妈相信你是个勇敢坚强的孩子。不会被任何困难吓倒，对吗？也请你相信，有什么困难，妈妈会帮助你，妈妈会在你身边。我会尽我的能力保护你。”秦伊凡亲昵地抚着他的头，拉住他的手，“其实我很好奇，是谁把你教得这么优秀？我知道你不想说。我想告诉你，从现在起，爸爸妈妈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想法，高兴的，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和爸爸妈妈说，爸爸妈妈会帮助你，可以吗？”

见原野郑重地点点头，秦伊凡不由心里一热，想要拥抱他。哪知，当她拉原野到自己怀里时，他居然羞涩地躲闪开了。他瞬时窘的红通通的脸庞，让秦伊凡忍不住笑了。但这次，她的笑容里满是酸涩，一个小孩子从小没有了母亲温暖的怀抱，该有多么可怜啊。秦伊凡想尽可能给他一个没有缺憾的人生。她要怎样做？她正面临着一个巨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