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禾突然下跪在陈铸面前,用略带渴求的眼光望着陈铸。
见此情形,陈铸赶忙向前搀扶。
“幼禾,你先起来,我没说过不帮你。”
“只是......”
他的话中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
“要多少钱?我替李幼禾付了!”
苏茗雪同样被刚才李幼禾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实在没想到,这女孩看起来柔柔弱弱,居然会做出如此过激的事情。
起码,如果这个位置换做是她,苏茗雪自认不会做出类似的事情。
不过,她并没有质疑什么,而是抢在陈铸前面扶起双膝跪地的李幼禾,并同她一起目视前方。
二人身前,是陈铸的位置。
他摇摇头,又瞥了一眼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李政,长叹一声。
“不需要钱,也不是我狠心不救。”
“只是师门规矩之一,不救妄死之人。”
“而且治疗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会产生痛苦和风险,除了亲属,我还需要知道当事人的意愿。”
陈铸完全转过身子,直视李政那布满皱纹的面庞。
后者双目紧闭,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安详地躺在那里。
但一旁的李幼禾闻言,赶忙挣脱苏茗雪轻轻抓着她的手,来到床上。
二人静静待在周围。
这个时间,是属于李幼禾和她父亲的,没有人能够干预。
只见女孩先是粗犷地用衣服抹下自己的泪痕,待到感觉差不多了,这才换上开心的面孔,小心翼翼地撑开李政的眼皮。
“爸爸,陈铸少爷说可以治好你,但是可能会有些痛苦,你能忍受吗?”
“小禾苗好想你,小禾苗还想和你再去一次游乐园。”
“上次的冰淇凌小禾苗没有吃,被弟弟抢走了,我还没有尝过什么味道呢。”
李幼禾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好像是在抱怨,又好像在祈盼,话语出口的瞬间,李幼禾刚擦干净的眸子里瞬间不争气地泛起泪花。
苏茗雪不忍心地别过头去,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看起来十分精致的纸巾,默默擦拭起自己的眼角。
而陈铸,虽然也有所感触,却不像两名女生那样落泪。
毕竟生离死别都已经看过不少,就“医生”这层身份而言,这种“别人家的事情”,对他来讲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并不是冷血,而是很多情况下,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不只是为了陈铸自己,也是对病人以及家属负责。
李幼禾的哭声更甚。
比起一直以来的低语,现在,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去。
“爸爸,妈妈把好吃的全都留给弟弟了。”
“弟弟现在好高,比我高出好多,是一个男子汉,你看到了一定会高兴的。”
“只是,只是......”
李幼禾的眼泪滴滴答答落到被单上,抽泣着说,
“只是,他们好像都不喜欢我。”
“他们总是让我干好多事情,我总来不及做完,他们就会骂我。”
“弟弟的作业好多,还找我要钱,不让我告诉妈妈。”
“那个钱,是我准备留给你过年买新衣裳的。”
她泣不成声。
陈铸听到女孩的声音,也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书包和笔袋。
当时他就不解,一个女孩为什么会使用这种偏男性且卡通化的东西。
现在想来,应该就是李幼禾这个所谓的“弟弟”的东西了。
只是不知为何,这个男孩始终没有露面。
当然,陈铸也不在意这些。
他只认识李幼禾,也只在意她。
其余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实话讲,要不是李政是李幼禾的父亲,自己又恰巧来到这里,给李幼禾带来麻烦。
他就算在床上躺一辈子,又和陈铸有什么关系?
世界上那么多人,陈铸就算累死,又能救回几个呢?
这还不算那些忘恩负义的......
陈铸似乎想起什么,不过没有声张,很快就压下了她的这股情绪。
李政的眼球晃动,转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
他的听觉很浅,只能接收到耳边的消息,所以对于李幼禾的遭遇知之甚少。
但李政第一眼就看到李幼禾满脸的委屈。
是他眸子里瞬间布满血丝。
他虽然不知道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李政了解他的女儿。
这是一个,会被任何小虫子吓到,然后噙着泪珠告诉自己没有事情的坚强女孩。
能让她如此大哭,那绝对是受到了很多委屈。
李政作为一个父亲,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
如每一次李幼禾给他喂饭一样,他都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男人中的耻辱。
可他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
而且李政也知道,自己一死,李幼禾绝对受不住这种打击。
他甚至不敢想自己的女儿会做出什么来。
这副身躯,时常会被他嘲讽,却也就被拖到了现在。
“爸爸。”
李幼禾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传到李政耳中。
“陈铸少爷能治好你,就让他帮帮我们好不好。”
“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补偿少爷的,不会让他白忙活。”
“你就忍受一下,让小禾苗再牵一次你的手......”
“好吗?”
女孩柔弱,此刻低下头。
李政深深凝视了自己的女儿片刻,然后将目光转向陈铸的方向。
他的眼神中充满愧疚。
但陈铸却从中,看到了一丝......希冀。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李政的意思,随后便准备了起来。
给父女二人留下空间。
“喂,苏茗雪,别看了,给我打下手。”
陈铸毫不客气地对苏茗雪命令道。
“你!”
苏茗雪刚刚还在感动地落泪,突如其来的强硬语气使她皱眉。
她可是堂堂苏家大小姐,怎么能做这种下人干的粗活?
可再次看到李幼禾小小的背影之后,她到嘴边的话却硬生生止住了。
苏茗雪恶狠狠地瞪了陈铸一眼,
“要我干嘛?”
她的话语中充满愤懑,但还是老老实实来到陈铸身边。
“点火。”
陈铸手中摆弄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银针,正是在青河中拿出来过的【酆都令】。
这一百零八枚银针,能杀人,也能救人。
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直接将刚才李幼禾放在一旁的火柴扔给她。
“切。”
苏茗雪接过火柴,感到不屑。
这么点小事也要她来做?
可是,真正上手之后,她的发丝中不久就充满细密的汗珠。
嚓。
嚓。
一连几次,苏茗雪都没有打着火,甚至连火星子都没有看到一点。
明明刚才看李幼禾很轻松啊,怎么到自己手中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信邪,把盒子里为数不多的火柴统统倒出来,挨个尝试。
不过直到所有火柴都折断,也没有冒出半点火花。
陈铸手中的动作早已结束,甚至连李幼禾都离开父亲的身边,安静看着苏茗雪。
两人疑惑的目光令她有些无地自容。
“这个,潮了。”
苏茗雪面色羞红。
但还是尽力表现出一副不是自己不行,而是东西不好的样子来。
陈铸一拍脑门,
自己到底还是脑子犯抽了,居然让苏茗雪给自己打下手。
李幼禾走了过来。
她已经尽力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而且看到陈铸开始着手准备,也明白自己的父亲应允的自己的请求。
所以女孩此刻的心情十分欣喜。
“班长大人,还是我来吧。”
喜悦的声音传来,她相信自己的父亲很快就能痊愈。
像从前那样,带着自己玩耍。
言毕,她从满地的断火柴中找出一根看起来还算比较完整的,又接过苏茗雪手中快要被她揉烂的小纸盒。
在其暗红色的边缘轻轻一擦。
嚓。
火,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