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下朝后季宴清在书房看折子,上次他同意让皇兄去屏番,父皇便称病不在上朝,政事全权交由他,意思很明显,他彻底放权了,思及此,季宴清冷笑一声,低头继续批折子。
直到暮色四合,贴身太监于海才进来,奉了茶才道,“殿下,歇歇吧,都忙了这么久了。”
季宴清停了笔,思索一番道,“于海东宫沁芳居是不是有一棵海棠树?”
“是,沁芳居里面有好几棵海棠树,各色品种俱全,只是海棠无香,有色无味先皇觉得可惜便赐名沁芳居以弥补。”
“倒是不错,你去着人把沁芳居收拾出来,典制办事我不放心,你亲自去让人盯着。”
于海连忙周全问道,“屋中陈设,宫女安排是按什么品级还请殿下示下。”
沁芳居是后妃的住所,殿下宫里莫不是要添人?后妃吃穿用具,皆有规制,那是一点都不能错,否则就是僭越。
“暂时按良娣给,”季宴清想了想又补充道,宁五乡野长大定是不喜欢那些太过沉重的。“多给些也无妨,陈设多找些年轻喜欢的。”
于海恭敬道,“奴才知道了。”往日这种宫殿陈设安排都是宫中典制去,谁家的女儿这么受殿下看重竟然让他这贴身大太监亲自去布置。
这时管理库房的宫人走进来,“殿下,奴才刚刚整理库房,前些日子外地进贡送了一盒上好的沉水香过来,可要送去林府。”
世家贵女熏香之风盛行,沉水香材料难得,林相家姑娘又是未来的太子妃,往日得到这种香料,殿下一般都赏赐给林府。
说到沉水香,季宴清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子来,“以后都不送,拿来我看看。”
进贡来的香料,材料自是比宁五用的好上许多,只是,她身上的却是格外的好闻。
一个人的味道加上香本身的味道才是最终呈现的味道,她身上的和别人都不一样,本应该沉稳的味道,她身上却是格外甜腻。
这大概就是香经上记载的,香道一途,千人千味。
季宴清把玩着装香块的盒子,皇兄请立宁五为侧妃的奏折已经被宗正寺驳回去了,等上两三个月人们渐渐淡忘此事,他就可以下旨让宁五进宫。
季宴清将笔放回笔架上,揉了揉额头才道,“现在几时了?”
于海看了看更漏,“戌时了。”
这个时辰天都黑了,宁五应该回到宁府上,吴今两人怎么还没回来复命。
惊影敲门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下,“属下有错,没有看护好宁娘子,致她受伤。”说完只听到啪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季宴清听完只冷冷的开口,“错先记着,去让太医去庄子看看,还有去把御史赵颜之给我叫来。”
现在他还不能过去见她,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若是去了,反倒不安生,这是其一。
当初宁五坚持要回蜀地,他这样把人逼着来到盛京,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宁五怕是要记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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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家庄子坐落在离皇城外十多里的骊山下,依山傍水而居,是整片最好的位置之一,宁家老太爷还在世时,颇得先皇青睐,这庄子便是那时候赐下的。
庄子周边不少作物,大门上挂着个乌木牌匾,上书“寒云居”三个烫金大字,
门口立着好些人,庄头刘老头提前得到消息今天府上有人过来庄子常住,他早早便在门口候着,一见夏婆子,连忙毕恭毕敬的行礼,
“夏妈妈,怎么还亲自来了?”
这夏婆子是宁府上管家的宁国公夫人陪嫁,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其他人都少不得要恭维几句。
夏婆子并不和他多说,只道,“去把后院收拾出来,这是府上的五姑娘,暂时在庄子上暂住一段,好生照顾着。”
见到宁兰主仆进去后,夏婆子才朝着庄头道,“你们要盯紧着,出了任何差错主子必定狠狠地责罚与你。”
宁大夫人管家,向来严苛,庄头不敢轻视,连声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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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头给她安安排在宅子的西北角,这院子已经偏僻到不行,外面就是围墙。
轻烟在宁家这些日子,高门宅院也长了不少见识,这明显就是下人住的院子才是。看她面带怒色,宁兰冲她摇摇头,示意不要生事。
两进院子不大,牌匾上写着“悬红”二字。
只有两间正堂并着左右两间抱夏。院中一棵一扎粗的柿子树,满满当当结了一树果子,现在果子才冒出红色。
屋内几乎没什么家具,只是瞧着清理的还算干净,应当有仔细清理过。
派来安顿她们两个的是个四五十妇人,说是庄头的老婆,自称唤作刘婆子,脸上挂着笑道,
“五姑娘这是庄子里面顶好的院子了,以前府上四姑娘就住这,您瞧瞧,这院子可还满意,若是缺什么少什么,您尽管同我说。”
她说这是好的院子,可是刚刚一路走来,那些空闲的屋舍,不管从位置还是大小,比她这院子强上许多。
不过人在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有数,只是道,“辛苦刘妈妈了,这院子很好,往后要劳烦刘妈妈了。”
那刘婆子闻言只是抬眼瞧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吩咐,便退下了。
走到外面,看到自家男人,小声道,“瞧着像是家里不受宠撇过来的,说话还带着外地口音,不像是过来查账的,不过瞧着这五姑娘倒是个有数的。”
庄头管着宁家在京中上百亩田地租赁,几百个佃户,总有些不干净的账目。
往年主子们来也就夏日避避暑,住上三五日小憩,现在来了个常驻的主子,乍然之下还以为监视的,现在瞧着倒是想多了。
人一走轻烟就不满道,“这婆子分明是诓我们的,这院子规模不像主子住的才是。”
她当初跟夏婆子在宁家府上待了些时日,见过宁府姑娘郎君的富贵院子,现在自然会分些好坏。
院子好不好的不打紧,凑合住吧,也不一定能住多久,她找到契机定要离开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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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偏僻,倒有个好处,窗棂外便是骊山,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山脚下便是一条玉带长河,听说汇入澧水河。
不远处稀稀落落坐落不少类似宁家相似的庄子,想必是盛京中的富裕人家闲暇来游玩的住所。
轻烟安顿好,去找庄头想让他同自家姑娘寻个郎中,姑娘脸肿成这样,女子容貌为重,万一留了疤可怎么办?
庄头一听要找郎中,嘴上毫不留情,“哎呦我说姑娘,你就别难为我了,这穷乡僻壤的,你说我去哪给你找郎中,我们病了就自己去山上找点草药吃。”
轻烟气的手发抖,“你,你们这些粗人怎么好同府上姑娘作比。”
庄头眼睛一横,毫不犹豫嘲讽,“真尊贵就去府上金尊玉贵的养着,怎么会来这穷乡僻壤的庄子。”
轻烟没办法,只得同厨房要了水煮蛋,用布帛包了给宁兰滚脸。
“嘶!”
鸡蛋一碰到脸颊一碰就火辣辣疼,宁兰忍不住出声。暗骂这便宜爹下手可真狠。
看着自家姑娘这肿的老高的脸,轻烟忍抑制不住的难过,这二爷怎么说也是姑娘的父亲,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发愁道,“当初那夏婆子不是说接你回家认祖归宗,去王府当侧妃,现在把我们扔到这穷乡僻壤地方来,姑娘,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不管不顾得把人从蜀地接过来,又一声不吭扔到庄子来,轻烟对宁家的为人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现在事情一团乱麻,宁兰一时也没了主意,只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人正说着,刘婆子带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过来叩门,“五姑娘,这是偶然路过的郎中,赶巧了,进来讨水喝,我想着你刚好受伤,过来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