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渐起 第69章 阿 婆

西蜀的居民区集中在西南城区，房屋多，高低不平，巷弄多而且很窄，七拐八拐的，这么居民小商小贩少不了，大多数人都是找一个宽阔的角落放上一个推车或者直接在地上铺上一些拼凑的布，大多在巷子口，官道上是不敢去摆卖的。但是也有例外，比如这家开了不知道多久的馄饨店，四五步宽的巷子干干净净，在巷子中段位置有一户人家，她本是后墙贴着巷子，可是当家的那位老人请来街坊邻居帮忙生生的打穿了，让原本是内堂的屋子变成了面朝巷弄店铺，外面沿墙摆着一排桌凳占据一小半巷弄道路，这个老板也大方，巷弄两侧的街坊邻居还有之前出力帮忙的朋友以后都可以来这里吃馄饨，看情况给点就可以了，若是按照定价付了钱，老人家也会说上几句祝福语。

这铺子的老板还把自己改后的店铺隔开，留下一小间当做后厨，剩下的摆上桌子，只有三桌，靠墙也打上木板全当是桌子了。至于老板前院是啥样子很少有人知道，有些老人以前串门都摸不清大门在哪里，听那些见过的人说常年闭门，但是每天都可以在店铺里看到老板，极少有人去绕道前面也特意去寻访。

老板是个老婆婆，馄饨做的是真不赖，这一点显而易见，不少达官贵人也都会过来尝尝，老婆婆从不会让他们来巷弄，只会让他们去前堂等候，等到没生意的时候才会去招待他们。也有例外，很少，有印象的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衣着不张扬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老婆婆对她十分宠溺，会和邻居道歉说自家孩子要先吃点，各位得稍微再等一下，同样今天这些邻居是不收钱的，对外另外一个老头子的态度截然相反，至今为止邻居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让老板记仇到现在。

姑娘蹦蹦跳跳的来到店铺，老婆婆满脸笑容，先是和邻居们含笑打声招呼，随后招呼姑娘去屋内坐下等候，姑娘开开心心的往里面瞥了一眼，看到一个熟人，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她赶紧带上自己的面罩，转身离开。

姑娘不喜欢他的味道，尘土中带着一点血腥，姑娘搬出一张桌子排在邻居们的最后，老婆婆看到也没说什么，刚才那孩子身上的味道也是没办的事情，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老婆婆端上馄饨，递上一小碗自制的调料，坐在姑娘的旁边问道“跑出来的？”

“肯定的呀，阿婆你又不是不知道，贾爷爷怎么可能让我出来闲逛？他出去好几天了，城主大人忙的顾不上我，我就出来了。”姑娘眉眼弯弯笑嘻嘻的说道。

“你还能再叫他城主大人嘛，一点记性不长，再闹出上次的乱子，我也帮不了你了。”阿婆说道。

姑娘赶紧停下勺子，挤到阿婆的身边抱着胳膊开始撒娇“阿婆最好了，我这么乖怎么可能是因为我，都是贾爷爷的事情，非要我去无主之地，还有城主大人，哦不，是爹爹，他都不管一管的。”

阿婆笑着摸着姑娘头，说道“赶紧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现在天气冷，冷的快。”

那姑娘知道阿婆已经答应她了，奸计得逞，开心的享用她的馄饨。“无主之地我知道你想去看看，年轻人谁不想多走走多看看，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老鬼贾信自保手段是没得挑的，这次他这么反对你出去，多半是有原因的。”阿婆说完，疑惑的说道“无主之地真的有那么危险？我怎么没感觉得到，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说是不是啊，小丫头？”

“阿婆才不老呢！但我不是小丫头，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今天来的时候西街的几个还贼眉鼠眼的看着我”说着挺了挺胸。

阿婆只是笑着问“来细细说说是那几个贼眉鼠眼的？”姑娘不说话了，只顾着闷头喝汤，我才不说呢，说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这几个人呢，身材好不就是给别人看的吗，又不是啥也没穿。

前院的传来敲门声，阿婆摇了摇头，这些人来的真不是时候，就让他们晾在门口，敲门声过了第二遍就不再有第三遍了，阿婆也把姑娘把第三碗馄饨下锅，顺道把早已经预备一些馄饨一同下锅，一扫眼就盖上锅盖，一个眼色，之前离开的那个少年又回来了，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店铺，打烊，很快就外面只剩下姑娘一桌，少年绕的远远的。

许久没开的前院大门在吱呀声中开了半扇门，迎客的依旧是那个蒙面少年，他看了一眼前的女人，再看看女人身后并无其他人，那半扇门才不再虚开，真正的大开门，可依旧是半扇。

见惯了大场面的沈姨有点局促，她自然知道这少年是在看什么，也知道这半扇门意味着什么，跟着少年缓步进去。

老婆婆在这这块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住宅很大， 沈姨跟着少年身后来到一间屋子，少年立在门口，示意她自己进去，沈姨推门而入，桌面上正对着门的位置即为主座，看到对面主座的人，沈姨放下准备的礼物，赶紧行礼，“在下洞香春沈菁，见过城主大人，见过阿婆，见过各位。”

城主面带笑容“菁菁不要见外，落座吧，你又不是第一次参加，今天你是代表洞香春的，之前的洞香春那个老头子你又不是没见过，除了阿婆他服过谁啊？你说是不是，阿婆？”

身着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落座在城主旁边了，前脚还是和蔼可亲的馄饨老板，现在的她足以让沈菁失态。“城主说的是，说难听点，今天来的都算是自家人了，不要这么拘束。”

尽管桌边的几人都是见过大风大浪，不少大事也都是出自他们之手，还是笑了出来，什么叫难听点都是家人，至于说今天来的这四个字，就是在说今天没有到场的贾信。

城主有意无意的看向后院，阿婆今天心情不错看来小丫头就在这边，自己安心了不少，一眼扫过，心里大概有数，和以往来的人大差不大，除了洞香春和四海镖局，他转头看向年纪不小的镖头问道“敢问是不是宋镖头？”

宋镖头拱了拱手“回城主，是我，老头子上次走镖之后就被家主安排在这里养伤，这次家主临时传信让我过来，只是交代了一些事务，说是后续会有人把详细的事项交付给我，可是我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时间不等人，今天只能过来了。”

这是宋镖头第一次参加这个会议，他来的最早，每一个进屋的人都让他震惊不已，他知道四海镖局的招子很亮，但是能坐上这一桌就不那么简单，特别是那个阿婆，一直走镖不问世事的他，对这个阿婆很忌惮，甚至有点怕，到这个年头已经看淡生死了，还能让他怕的恐怕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城主看着身边空出的位置说道“就不要等他了，现在他的心思不在这里了，今天就开始吧。”一年一次，事关西蜀所有事情开始摆上桌面，开始还有些许拘束的沈菁真的事情谈论到洞香春头上了，寸步不让，惹得城主连连称赞。

阿婆的事情比较少，已经撒手不管了好久了，拒绝了沈菁的要求，答应了城主的一些事项然后就安安静静看着他们吵闹，很是热闹，他数着在座的人数，城主，镖头，沈菁，玩弄机关的墨门弟子，一共四个人，这次阿婆心情不错，贾信那个老鬼没来，留给西蜀权贵的位置也和之前一样，一直空着，没人来。

确定好人数，阿婆起身离开，摆手让他们继续，一些客套话就不要说了，年年如此，他要给他们每人下一碗馄饨，出门看到早早立在远处巡逻的一男一女，招手让他们着手准备，每年这种会议不会低于两三天的。

男的就是刚才引路的青年，阿婆唤他小浊，让他加紧巡逻，不可怠慢，然后拉着另外一个年轻女子去往铺子开始忙活，阿婆先去看了一眼外面小郡主，早已经不见了，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她开始忙活，闲聊道“小青，这段时间在枫溪那边感觉如何？”

这女子正是魏一城的老邻居醉香楼的小青姑娘，“权当是阿婆给我一次体验归隐的机会。”阿婆笑着说道“还想不想有下次？”小青神情紧张，赶紧解释道“不敢了，不敢了！奴婢只是实话实说，还希望阿婆看在我完成任务的面子上，原谅奴婢”小青姑娘不知道为什么阿婆会生气，明明自己完成了任务，而且阿婆看起来心情不错，怎么突然有种弄死自己的前兆。

阿婆盖上锅盖，静候出锅，他抬手扶起请罪的小青，“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和以前一样，不是认错就是请罪，你就不能和你姐姐一样，这次让你去枫溪镇本就是让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这种组织，你不争不抢就是没有，你不说不闹不拒绝那么最不讨好的事情就是你来做，杀手这一行，不能做个烂好人。”

阿婆继续说道“我已经懒得去管理了，我也懒得遵守那些东西了，以后赏金那边事情那小子会接手，本来就是属于他们的，而这个你要好收好，赏金杀人无形，夜绡就交给你了，虽说都是姊妹，但是该立威的立威。”

像是家长里短的谈话，小青姑娘甚至感觉不到阿婆的情绪变化，短短几句话就把足以让各方势力眼红的东西分了出去，没有任何的信物，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就够了。

“剩下的就给那个小丫头吧，年纪大了我已经没那么多心思耗在上面了，安心做馄饨才是正事，小丫头以后要是吃不上就不太好了。”阿婆边说边盛碗，递给小青姑娘，小青姑娘还没从接手夜绡震惊中缓过来，有些木楞，阿婆安慰道“不要怕啊，你看看人家沈菁，今天不是表现挺好的嘛，城主大人虽然是城主，摆到台面上也就是比我们手中的筹码多一点，仅此而已，这么多年你们都立在门口，那么等下你还有那个小子和我一起进去，今天正好位置够用。”

少载酒醒来以后发现已经晌午，浑身有点虚脱一般，日常的凝神很勉强才能凝神成功，好在第二次凝神比第一次顺利多了才让少载酒放心不少，和村子里人简单交谈，得知昨天那个少年名叫流火，去了昨晚去世的老头子家里，白事不请自来，也没人细问是什么关系，离开的时候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慌忙赶来，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通往里屋的路，周围帮忙的女子惊讶的和身边的邻居小声谈论着，老头子的孙子多年不见竟然看上去年纪这么大，只能隐约看到一些以前的影子，少载酒心里不舒服，转身离开，不再去看。

没走多久就到了西蜀城，他拿出老师鸩九槐寄来的密信，旧城皇宫中闲聊过自己的打算，说过自己想先去西蜀再去无主之地，鸩九槐则建议从虎兕关旁边入大魏，然后过关口到无主之地，少载酒没有同意，僵持了一会，鸩九槐说从西蜀和无主之地都是危险的地方，危险就危险在辽岚的渗透，对于各方势力之间来往的人都很关注。

少载酒看着信纸上写的两个地方，言府，馄饨铺子，就没有其他的了，少载酒决定先去馄饨铺子，老师都说了这边很危险，这个言府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定然是被辽岚照顾对象，相反这个馄饨铺子一看就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

几番打听，走到巷子口，指路的人都只是点了个方向，少载酒晃晃悠悠的来到铺子，只不过来的是前院大门，他左看右看怎么也不像是店铺，来都来了，他走上去敲了敲门，早已经观察他很久的秦浊先是装作听不见，等到第二次敲门的时候，里屋的那些人也都已发觉才缓缓开出一个门缝，少载酒只看到半张脸，这人好似早已经立在哪里，自己从开始到门口就一直冷冷的隔着门的盯着自己。

“你好，请问这里是馄饨铺子吗？”少载酒问道看着那人没有丝毫反应，他想起孙楼主说的一件事情，他问道“请问附近有没有一个卖馄饨的阿婆？”

在少载酒看不到的身后，两把匕首已经握在手上，这时候一个身后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开，秦浊恭敬的让开，“小浊你过去吧，以后呐，馄饨铺子的事情就我我来吧，你赶紧去里屋看看吧。”

一瞬间的错愕，秦浊知道的那个时候终于要来了，离自己的打算也近了一步。阿婆看着面前只开了一个门缝的大门，或许是平日里开的次数太少，这两扇门不少地方已经开始腐朽，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唯一能开两扇门的城主一年也就来过一两次，贾信那个王八蛋从来不走门，不腐朽才不正常呢。

秦浊推门而入，小青招呼他赶紧坐下，前院的大门吱呀声响起，声音很轻但是众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的听着，包括城主，小青秦浊已经落座，那在外面的只有阿婆，阿婆亲自开门，许久没有了声响，众人松了一口气，上了年纪和超出世俗的人都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开门就开门了，就在这时第二声响起，这种待遇，真还不好猜是谁，城主笑着问道“小浊门口是何人？”

秦浊满脑子都是门口那个看起来有点拘谨的少年，“不认识，应该是溧阳那边的人”多年的经验足以让秦浊有这个判断。溧阳的人？城主心里盘算着到底是谁，想了很多都不是，疑惑的看着门口，在期待。

大门合上，远远的传来阿婆的声音，“你走这么远，就过来吃馄饨的，老身的馄饨店在后面，走！我带你去尝尝。还好刚才收拾桌子，小丫头那一桌还没有搬进屋，到时候你就在那将就一下。”随后传音给城主，让他不用担心，是指一个过路人，和老朋友有些许关系，同时也让他不要打探。

城主继续之前的话题，可是众人心里仍旧是好奇，小青在枫溪镇多年，她和秦浊交换了个眼神，秦浊也并不知道姓名，示意她先忙活眼前的事。

沈菁也在思索是谁，不可能是魏林，这个时间点应该当乌龟，躲着辽岚，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孙成功？也不对，这个人不是阿婆喜欢的那种小辈，到底是谁？就在她打算回去着手调查的时候，这时候她没来由的想起一个人，一个自己算是一面之缘的人，少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