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后走了,继续挥兵向南。
晋阳城,将是她下一个兵锋所指之处。
萧焉枝没有留下养伤,倔强的她选择了随行。
甚至马车都没有坐,骑马依旧。
只是行军路上,她时而侧头,看向西南——定阳方向。
美目中神光复杂。
你没法活着走出来了么?
或许吧。
你真的不如呼延贺兰么?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胜过有所有男子?”
“是的。”
——不久前的对话,似于耳边再响。
她捏紧了手,重复道:“是的、是的。你胜过所有人……”
“确信了!晋阳往定阳的兵马全部撤了回来,周彻死路一条,彻底没救了!”
“大夏朝廷不会发援军吗?”
“哈!哪里还有命等援军来!”
前军忽然闹腾起来。
原来是定阳那边的斥候又带回了消息。
看着兴奋的族人,萧焉枝忽觉心上一痛,那股压下的痛楚再度涌起。
“嫣枝。”
神武英俊的中年男子靠了过来,正是右贤王,萧焉枝的父亲:“你怎么了?”
“我没事。”
天空中,突然一声鹰啼,海东青直扑而下,落在萧焉枝肩上。
她轻顺了顺鸟毛,眼神依旧恍惚:没事,希望你也没事。
“撇下大军,保住性命吧……”她在心中如是道。
“可惜。”
又有人来,是呼延贺兰。
萧焉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可惜晋阳等兵马撤了回来,让他败的有了些借口。”
他淡然一笑,道:“其实晋阳兵马过去,又有何用呢?此处的人,难道赶得上去救他么?”
见萧焉枝还是不语,他仰头一叹:“可惜大国相争,不容我留情,否则我愿意放他一条生路,再给他一次机会。”
萧焉枝一句也没有回应,而是迅速一加鞭,打马而去。
前方,萧后下令:立即遣两路快骑,迅速插入定阳。——呼延贺兰请命前往,他要亲自坐镇,了结周彻。
他们的任务,是拖住、拦截试图回撤的人马。
哪里有回撤的人?
没有!
朱龙的命令是传到了王骥之处,但王骥压根没搭理他,而是径直提着兵马去助张伯玉。
张伯玉对阵的是宇文拔都。
此人凶悍异常,主动求战,且每战自当先,勇力绝伦,无人可敌。
无奈之下,张伯玉彻底放弃进攻,将阵型结得铁桶一般,只在原地固守。
即便如此,这厮也生生杀穿进来——一度逼到张伯玉面前!
还好,军心稳固,平难军战力不算最强,但对周彻最为忠心,扛着伤亡死战不退。
终于,等到了王骥!
王骥的打法,依旧是那般直接,花招甚乏。
他见张伯玉守、宇文拔都攻,便将兵纵出,直冲宇文成都!
所仗者何?
无非兵多且猛罢了!
宇文拔都闻杀声一片,骑兵盈野而下,大为吃惊。
“是折兰月败了,彼辈援军抵达!”
他当机立断:不能打了,必须果断撤!
他个人再骁勇,也不可能弥补这么大的差距。
真要打下去,也是徒削自己兵力罢了。
“撤!我来断后!”
“压上去,尽可能杀伤敌人!”
王骥下令。
现在形势太乱了,他们不知道定阳境内还会来多少敌人,只能做到应杀尽杀,以尽量削弱敌手。
然而,宇文拔都着实可怕。
他领数百骑扼守道口,但见汉军追至,即驰骋马出,直取军中将首。
屡屡斩首成功!
汉军悍勇,并不放弃,群起而攻。
其人兵扫马纵,又脱阵而出,如此往复,在小战场上,屡冲屡得手,大大拖延了汉军的追击速度。
司马震怒了,立马回头:“熊铁熊柱!”
“在呢~”
“去!”司马震用枪指着宇文拔都:“拿下此人!”
“生的有些凶恶,人家不喜欢呢。”
“那就打死他吧!”
两个成都壮汉压了上去。
枪刺锤砸,配合密切。
“有意思!”
宇文拔都冷笑,丝毫不怯,反被激起斗志,神威抖擞,力压二人。
期间,不断有骑士靠近,加入战场。
宇文拔都一手持长兵,手在腰上一带,刀光横过,来人落马。
见主将勇猛,所部也是呼喝连连,压住阵势。
“吗的!这么狠!?”
司马震牙一咬,也绰枪冲了上去。
当!
宇文拔都神力一挥,震的司马震手中枪险些脱手飞出。
皇甫超逸亦纵马而来,宇文拔都提刀一掷,正中其战马,将他掀翻在地。
“你们不是我对手,将王颉那死鬼挖出来吧!”
宇文拔都大笑,转身离去。
“不要追了!”王骥喝住各部,道:“往西走!”
宇文拔都撤军不久,便收到了萧后直接下达的命令:不要后撤,尾随咬住敌军,以待援军。
——再往东,紫镇东突然后撤。
呼延豹心知他救周彻心切,立即跟了上来。
结果被紫镇东依托地形反打,直接杀退,抛尸千余而退。
这还是因为紫镇东缺乏骑兵,所部战力偏低,没有追击能力所致。
如此,三路兵马前后脱身。
他们不顾一切,快速向西移动。
奈何雨虽停了,大邱河还没干,渡河速度缓慢,自然而然又被追上。
三路军没法,只能回头再度苦战。
“这样不行。”
张伯玉望着河水对面:“我们可以拖得起,殿下却拖不起。”
“张司马有什么对策?”王骥问。
张伯玉看了众人一眼,最终还是道:“将一部分人留下,往前推进,阻碍敌军,给其他人争取渡河时间。”
在座众人,皆神情一凛。
留下阻击……九死一生!
——叶镇山原本是周明的人。
在河东李氏被擒后,遭到了一段时间的禁足。
而后,和马修一块,成为投入周彻麾下的一员。
在定阳往西河漫长的道路上,以往遍布着马匪,而如今遍布着大小叛军和杂胡势力。
寻常信探,这条路不是那么容易走通。
周彻为了命令能成功送到褚飞手中,派出了多部人手。
在西河城北百五十里,有一座平定关。
此关是故长城旧址,原先为叛军和杂胡所据。
定阳叛军首领江令以此为南边门户,向此不断添派人手。
后呼延贺兰布局定阳,也暗中输送西原武人来此,以统属平定关。
这座不算险要的关,拦住了周彻南下、也阻挡了西河军北上。
关不算险,但如何也不是三骑能闯过去的。
好在关左依着一座山,山脚下有流水而过。
三人抹黑走水,绕至关南。
天色渐暗,三人又行了一程路。
“叶兄,前方有个人家!”
身边从骑抬手一指,脸上难掩疲色。
赶路、厮杀、逃命,精神紧绷,**受创,他们实在太累了。
如果有个地方歇息一二,那再好不过。
叶镇山点了点头,道:“小心点,先看看有没有人。”
“好!”
得到了休息的允许,二名从骑都有些兴奋。
他们先绕屋而动,发现并无人影后,才放心靠近。
在这样混乱的地界,遍地都是陷阱,不多个心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汪!”
方一靠近,几人便听到一声犬吠。
不过那狗叫声却不是冲着几人来的。
这户人家的门半掩着,屋子里传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两条瘦脱形了的狗正在门口撕咬。
或许饿极了的生灵都不怎么灵敏,两条狗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直到它们松开。
一条狗低吼着后退,另一条则将身体掩住了门。
掩门的狗将门撞开了些许,使得几人看清了屋里的情况。
就在门口方向,躺着几具尸体,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
门口那条狗不断作势低吼,很快又有几条狗从四处钻了出来,同时向门前逼去。
“这些狗要抢尸?”一人道。
“不像是家养的,许是半豺半犬了。”叶镇山摇了摇头。
他们看明白了。
守门的那条应该是这户人家养的狗,它的主人俱已死去。
而门口这些则想趁机吞尸,被那条忠犬阻拦。
“汪!”
等那几条狗都站拢后,其中一条当先发出吼声,而后同时发难,往前扑去。
忠犬或许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发出呜咽之声。
铿!
叶镇山拔出了剑,利索的将那几条狗给劈死。
鲜血喷涌,糊的门口那条狗满身都是。
它却发出兴奋的呜呜声,似乎知道叶镇山是好人,围着他转了两圈。
没一会儿,它便跑去那几条死狗旁,开始撕咬它们身上的肉。
“都饿疯了。”叶镇山叹了一口气,将门推开。
屋子里三具尸体,都算完好,身上没有咬痕缺肉处。
再看那条狗,早已饿的不成样。
见叶镇山窥探尸体,它又跑了过来,小心的望着此人。
“我替你将门掩上吧!”
叶镇山冲着尸体作了一揖,就将门合上了。
碰上死尸,另两人也没了歇的打算,于是继续赶路。
没多久,那条狗竟然远远的跟了上来,任由叶镇山怎么驱都不走。
无奈,只能带着它一同上路。
距离西河城有段距离,这条狗停了下来。
乱世莫说是人,便是牲口的防心也不是一般的重:靠近人,大概率是会被吃的。
西河城内,这里的兵并不算少。
朔方营、定阳营的残部都逃了过来,和西河营三而合一。
而后,褚飞又奉命将西河郡的郡兵都集结于一处,同时打开武库,扩招壮丁。
如此,他麾下有两万余人,用来防守西河一线。
对于褚飞来说,他心中颇为不平,不平的是多年的老对头秦度突然就爬到了自己头顶。
但同时,他也颇为庆幸。
毕竟,秦度没了半条命,而自己却在这稳如泰山。
除了最开始被摆了一道,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甭管西河是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并州六郡,四郡沦陷、五郡狼烟、独自己一处太平无事,是不是事实?
可以说,他哪怕一步不迈,等到此战结束,功劳也没得跑。
若不是秦度抱上了周彻的大腿,他的位置一定是自己的。
而如今……自己也能往上挪一挪,大不了离开此处便是了。
“殿下使至!”
褚飞正喝着酒,忽听到这话,立即脸一沉。
座中几个校尉司马,有人脸拉了下来:“只怕是催我们出战。”
“先前出战也可,左右是捞功,可现在这个局面……”
“更不要说,平定关还有不少敌军把守。”
有人苦笑:“无论如何,既是命令过来,总是要受的。”
褚飞将手一摆,喝道:“将酒席撤了!”
“是!”
酒席匆匆撤去,褚飞领着诸将校迎叶镇山。
叶镇山直接道:“殿下此前来书,让褚将军随时策应进军,不知已准备好了?”
果然!
褚飞没法推脱,唯有点头:“殿下之命,岂敢相违?各部早已就绪,只等殿下命令。”
“那便好!”叶镇山点头,将文书交给对方,道:“请褚将军回签一封,我即刻回马,呈于殿下。”
“好。”
褚飞点头答应,一切照做。
“今日便要出发。”收好回呈,叶镇山再度重复。
“足下未必太不讲情面。”褚飞背后,定阳校尉开口,道:“三军一动,不是儿戏,岂能说走便走?”
“我也知道用兵难处。”叶镇山叹了一口气,甚至向几人拱了拱手:“定阳局势,何等凶险?实在是不容拖延。”
褚飞目光微动,把住叶镇山的手:“公远道而来,沿途跋涉艰辛,无论如何,也要稍作歇息才是!”
他即刻让人呈上饭食,招待三人。
用饭期间,褚飞问:“所谓定阳局势艰险,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叶镇山回道:“殿下驱兵四路入定阳,路上被西原人所围,被迫分兵……如今,折兰王、呼延王、宇文王还有宇文汗鲁领着叛军杂胡,四路人马围攻殿下!”
“殿下正一路南行,迫切需要褚将军出兵接应。”
褚飞听得心惊肉跳:“三个万骑围追?”
“是!”叶镇山点头:“来时路上,我观平定关虽然不险,但人数不少。”
“殿下所部,没有后勤供应,所食只有随身干粮,全军上下更是疲敝,如何能够破关?”
“我知道了。”褚飞点头,对他道:“我即刻命令各部准备,速速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