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稷听着,觉得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于是追问道:“镳公,你说说,这两件事如何串联的?”
身为沙场老将,镳公心中对山川地理了然于胸,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揖礼回话:
“大王,您看,这伊阙、宜阳、洛宁、陕州呈一条蜿蜒的线分布。
若将它们串联起来,只需一个巧妙的迂回,便可如入无人之境,直抵负黍城下!
再对照四地战报的时间,以及此次负黍被攻克的节点,时间线竟惊人地重合!
所以,臣斗胆断言,西周军极有可能就是沿着这条路杀过去的!”
此言一出,犹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蒙骜顿时一脸惊愕,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喃喃自语道:“如此一说,确有几分可能……”
太子赢柱见状,迫不及待地朝一旁垂手而立的宫人招了招手,急切吩咐道:
“快去,速速将中原地区地图取来!” 宫人们领命,齐声应 “诺”,而后风风火火地奔去取图。
赢稷身为秦王,对这些地方的方位自然心中有数,可他毕竟不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对相关地域的复杂地形了解有限,所以此刻,他虽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强自按捺,耐心等待。
不多时,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巨大的、由竹竿穿着的布卷走进来,在宽敞的大殿地面上缓缓展开。
众人见状,纷纷自觉地脱掉鞋子,轻步走到巨幅地图之上,一时间,大殿内只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赢柱一心想要在父王面前展现自己,忙不迭地凑到赢稷身旁,伸出手指,仔细地为赢稷指认:
“父王,您瞧,这是洛邑,这里是伊阙,这儿是宜阳,此处是洛宁,还有这里,是陕州……”
可当赢柱的手指移到陕州东边那片百里山丘与河谷、平原交错的区域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脸上瞬间浮现出震惊之色,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众人的目光顺着赢柱所指之处看去,瞬间被眼前这条仿若精心规划的路线吸引,一时间,整个大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被这惊人的发现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赢稷面色凝重,声音虽平淡却难掩无力之感,开口问道:“这条路线,大概有多少里路程?”
司马梗此时一脸茫然,可凭借着对地理数据的熟悉,还是精准却又带着几分无力地报出一个数字:“三百四十多里!”
“三百四十多里!” 这个数字仿若一记重锤,再次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他们的认知里,除非插上翅膀化为飞鸟,否则绝无可能在短短四天内跑完如此遥远的距离!
可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纵然满心疑惑,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惊人的现实。
嬴异人盯着地图,久久未曾言语,此时,他却突然抛出一个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既然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这四地,为何还要主动骚扰当地驻军,从而暴露自己的行踪呢?”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 “唰” 地一下,齐刷刷地聚焦在上将军蒙骜和老将镳公身上,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期待他们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这问题犹如一道无解的谜题,让蒙骜和镳公二人也同样一脸茫然,心中暗自叫苦:
这谁能知道那姬卓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倘若赢樛此刻在场,他定能毫不犹豫地回答出来,因为这分明就是老叟戏顽童,是姬卓对秦军全体将军**裸的羞辱!
作为屡次被姬卓戏弄的对象,赢樛定能深切感受到那莫大的耻辱,也自然能理解这背后的深意。
然而,此刻身处这朝堂之上的众人,却绞尽脑汁也推测不出姬卓的真实用意,只能在满心的困惑中面面相觑。
“好了,地图已然在此,情况基本也已一目了然。依孤看,负黍东边四十里的阳城,八成也已经落入西周军之手了,这消息也用不着再等了。
都说说,下面我们该如何应对?孤迫切想知道,此时的姬卓身在何处,赢樛大军又是什么情况!” 赢稷用他那虽虚弱却依旧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说道。
司马梗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禀报:“按照秦法,将军在外征战,每日都需快马传回战报。
如今臣手中掌握的,是三天前赢樛将军的日常战报,其中并未提及姬卓,只是说已准备了数千竹梯,打算次日攻城。
明日,我们便能知晓赢樛将军第一天攻城战的结果了!”
镳公一脸认真,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倘若西周军想要占领负黍和阳城,就凭他们那点儿兵力,肯定是守不住的。
臣有个大胆的猜想,结合上次他用被困的四千秦军作为要挟,只为换取已故西公姬咎签订的献土降书一事,臣怀疑他极有可能会拿负黍和阳城与我大秦谈判,试图换回西周三十六邑!”
赢柱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声说道:“嗯,这种可能性确实非常大!”
说着,转身面向赢稷,恭恭敬敬地揖礼:“父王,若是姬卓真提出这样的要求,儿臣想知道您的想法。”
“不可!负黍必须夺回,洛邑必须拿下!我大秦什么都能吃,唯独两样东西,坚决不吃!” 赢稷目光如炬,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了谈判的可能。
嬴异人见状,赶忙揖礼,恭恭敬敬地问道:“孙儿不知王爷爷所指的是哪两样东西?”
赢稷一脸冷峻,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斩钉截铁地回答:
“软的不吃,硬的不吃!秦人的土地,都是用无数秦人的鲜血,用锋利的秦剑一寸一寸夺来的,绝不容许交换!”
说完,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讨论让他感到疲惫不堪,缓缓回到了自己的榻上。
“孙儿记住了!” 作为王位的后继者,嬴异人深知自己这个太孙的位置来之不易,需要不断在爷爷赢稷和父亲赢柱面前好好表现,争取更多的认可。
“好好好,赢柱,你有个好儿子啊!” 赢稷看着嬴异人,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对他十分满意。
赢柱也赶紧抛开严肃的国事,打起了亲情牌,笑着说道:
“哈哈哈,我的儿子,那自然也是您的孙儿呀!”
这一幅三代秦王共享亲情的温馨画面,让身旁几位大臣看了,都不禁心生退意,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多余之人。
谁知赢稷却突然伸手示意:“都等一等,国事为重,不可因私废公。
孤打算派一个特使前往洛邑前线,替孤好好犒劳犒劳我大秦的将士们。”
众人心里都明白,所谓的 “犒劳” 不过是个说辞罢了。一方面,秦王赢稷对赢樛的指挥能力已然产生了质疑,只是碍于情面,嘴上未曾明说;
另一方面,这个姬卓的一系列举动,也成功勾起了秦国上下的兴趣,让秦国对他足够重视起来。
但在对一个人口不到三万的地区,动用四万多军队却久攻不下的情况下,再公开增兵,实在是太有损秦国的颜面了!
所以,此次派特使前往前线,实则目的多重。
想到这些,镳公主动挺身而出,抱拳请缨:
“大王,臣觉得自己的身份比较合适。
臣身在国尉府,又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臣前去,足以代表大秦,彰显我大秦的威严!”
嬴异人见状,也不甘示弱,赶忙揖礼,言辞恳切地说道:“王爷爷,孙儿觉得自己的身份更为合适。
孙儿前去,不仅能代表王爷爷犒劳大秦将士,还能亲自与赢樛将军当面谈谈,深入了解前几次战斗失利的具体原因。
况且,作为王孙,赶往前线慰问士兵,多带些护卫,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好,子楚,就你去前线替孤犒劳我大秦的锐士们!” 赢稷听了,一脸欣慰,当即拍板决定。
可太子赢柱却心疼儿子,舍不得他涉险,开口劝阻道:“父王,子楚从未打过仗,让他去恐怕不太合适吧。”
“父王,儿臣此前面对合纵大军时,就是和赢樛将军密切配合,才成功击败他们,为大秦讨回了西周三十六邑土地。
儿臣与赢樛军团的将士们更为熟悉,前去沟通也更为顺畅。” 嬴异人急切地据理力争,努力争取这个难得的机会。
赢稷已是风烛残年,如此长时间的激烈讨论,早已让他疲惫不堪。
他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行了,孤就看好子楚,就让他去,也正好借此机会锻炼锻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