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轻触到那冰裂纹瓷片,凉丝丝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就在这刹那,檐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尖锐的嗡鸣,那声音好似一把利刃,直直刺进耳朵里。
我望着梅嫔故意遗落在青砖缝里的伽楠香珠,那香珠散发着淡淡的清幽香气,萦绕在鼻尖。
突然想起前日经过长春宫时,远远便听见几个洒扫宫女对着我新栽的忍冬藤指指点点。
\"听说臧嫔娘娘要把冷宫改成什么...疗养院?\"
\"嘘——梅主子说这是坏了祖宗规矩,阴气都从地砖缝里渗出来了......\"
我弯腰捡起香珠,那琉璃蓝的穗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光,还缠着根断发。
小顺子气喘吁吁跑来时,正看见我将那珠子扔进新砌的排水沟:\"主子,梅嫔带着十几个老嬷嬷往慈宁宫去了!\"
踏入慈宁宫,浓郁的龙涎香扑鼻而来,熏得人脑袋阵阵发晕。
梅嫔跪在万字纹青砖上,鬓边碎发随着抽泣轻轻颤动,那哭声带着几分娇弱又几分委屈。\"太后娘娘明鉴,臧妹妹要拆了冷宫西墙的佛龛,那处可是供奉着前朝十三位太妃的灵位啊!\"
太后摩挲着翡翠念珠的手顿了顿,那翡翠念珠触手温润。
我盯着梅嫔精心晕染成桃红的指甲,突然想起昨夜在冷宫梁柱上发现的朱砂符咒——和此刻她护甲上残留的颜料如出一辙。
\"柔儿。\"太后绣着金凤的袖口拂过案上《营造法式》,\"哀家听闻你命人凿穿了承露台的地基?\"
我解开随身荷包,倒出几粒从冷宫墙缝里抠出的霉斑青砖,那青砖散发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混着陈年艾草灰和檀香灰。\"启禀太后,这些砖石受潮已逾百年。
您闻闻这味道,混着陈年艾草灰和檀香灰,最易滋生瘴气。\"
梅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腕间新换的伽楠珠串撞得案几砰砰作响,那声响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刺耳。
陈太医适时捧着药箱上前,药箱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气。\"微臣查验过冷宫旧砖,其中确含大量砒霜残留。\"
原来,臧嫔平日里喜爱研读各类古籍,在一本前朝的宫闱杂记中,偶然发现了关于宫廷建筑改良的记载,其中不乏排水、通风等系统的设计原理。
她又偷偷向宫外一位精通营造之术的老者请教,这才积累了改造冷宫的知识。
三日后晨光初绽时,柔和的阳光洒在十二盏琉璃宫灯上,将改造后的东配殿照得通明。
太后指尖缓缓抚过透雕竹纹的楠木隔断,触手是细腻的木质纹理,忽然驻足在嵌着铜制管道的墙面:\"这些铁管子......\"
\"这是臣妾设计的排水系统。\"我转动鎏金雕花把手,只听见清水立刻从莲花状铜嘴中汩汩流出,那水流声清脆悦耳。\"地下埋着陶制管道,能将污水引至宫外的化粪池。\"
梅嫔脸色煞白地盯着墙角新砌的草药圃,那里正盛开着可解瘴气的佩兰与石菖蒲,散发出清新的药草香气。
我故意踩了踩改良过的地火龙砖面,那砖面触感平整。\"冬日烧起炭来,热气会顺着砖缝均匀扩散,再不会像从前那样熏得人头疼。\"
太后忽然弯腰拾起块青砖碎片,对着阳光眯起眼:\"这砖......\"
\"臣妾让工部在黏土里掺了石灰与糯米浆。\"我示意翠儿呈上改造前后对比图,\"您看,新砖不仅防潮,还能阻隔蛇虫鼠蚁。\"
白日的喧嚣渐渐褪去,夕阳的余晖如同一层薄纱,被黑夜一点点吞噬。
臧嫔望着渐暗的天色,心中却还在盘算着改造冷宫的后续计划。
当第一颗星子亮起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养心殿。
当夜养心殿的缠枝莲烛台上跳动着暖黄光晕,那光晕摇曳不定,映得四周光影斑驳。
皇帝执起和田玉酒壶,琥珀色的琼浆在空中划出晶莹弧线,发出轻微的声响。\"听说柔儿今日把冷宫改成了......\"
\"现代康养中心。\"我笑着接住他故意斟得过满的酒杯,桂花的甜香混着他袖口龙涎香萦绕在鼻尖,\"那些废弃的宫室收拾出来,倒比新盖殿宇省下三成开销。\"
他忽然伸手拂去我鬓角沾着的木屑,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痒痒的。\"工部呈上的图纸朕看过了,那个叫'通风系统'的机关......\"尾音消失在相触的杯沿间。
月光透过万字纹窗棂斜斜铺在青砖地上,将我们交叠的影子拉得老长,那影子好似一幅静谧的画卷。
我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改造方案,忽然想起午后经过腾空的西偏殿时,发现墙体内层竟藏着整排带气孔的铁皮管道——或许百年前就有人尝试过类似的改造?
皇帝玉扳指叩在改造图纸某处发出轻响,那声音清脆短促。\"柔儿打算如何处置腾出来的十二间宫室?\"
我望着窗外摇曳的忍冬藤笑而不语,那忍冬藤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夜风卷着远处龙舟试水的鼓点掠过飞檐,那鼓点隐隐约约,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惊起几只栖在琉璃瓦上的夜莺,夜莺的鸣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菱花窗格漏下的晨光在青砖地上织出金线,我望着殿外抱着锦缎来回穿梭的宫人们,茶盏里浮着的忍冬花苞突然被一阵香风惊得打转,那香风带着花朵的芬芳。
\"臧姐姐大恩!\"刘贵人提着杏子红裙摆跨过门槛,身后跟着七八位抱着各色礼盒的嫔妃,\"西六宫腾出来的暖阁竟比臣妾现住的还敞亮,您看这匹浮光锦......\"
我伸手扶住她险些撞翻的描金漆盒,指尖触到盒底暗纹时微微一顿,那暗纹触感细腻。
这是去年暹罗进贡的珍品,彼时梅嫔为了争这匹料子,还在重阳宴上摔碎过一盏琉璃灯。
梅嫔今日偏偏穿了件浮光锦裁的披风,此刻正倚在朱漆廊柱旁捻着帕子。
阳光将她护甲上嵌的东珠照得发亮,却照不亮她眼底那抹阴翳:\"妹妹当真好手段,连慈宁宫小佛堂的经幡都敢换成西洋玻璃窗。\"
\"梅姐姐说笑了。\"我示意翠儿将备好的药茶分给众人,那药茶散发着淡淡的茶香。\"玻璃透光却防风,太后的头痛症入冬后都没再犯过呢。\"茶汤腾起的热气里,我瞥见梅嫔死死攥住腰间禁步,那串伽楠木珠子硌得她指节发白。
皇帝赏的碧玉如意就是在这片道谢声里送进来的。
小顺子扯着嗓子念赏赐单时,我分明看见梅嫔的翡翠耳坠在空中晃出虚影——像极了她此刻摇摇欲坠的骄傲。
\"梅姐姐。\"我截住她欲要离去的脚步,掌心托着的铜钥匙还带着体温,\"西偏殿新设的草药库房,姐姐可愿帮着打理?\"
梅嫔猛地转身,鬓边金步摇的流苏缠住了我衣襟上的盘扣,那流苏触感轻柔。
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你......\"话音未折在喉间,倒被陈太医突然的插话撞碎了。
\"梅主子通晓药性,上月太医院丢失的《千金方》还是您帮着寻回的。\"陈太医捋着胡须笑道,药箱里飘出的佩兰香与殿内熏香融在一处。
我解下腰间鎏金小算盘放进她僵硬的掌心:\"姐姐管着三司六局的账目十年不曾出错,这新制的排水图纸,怕是比户部的鱼鳞册还要复杂三分。\"指尖掠过她腕间伽楠珠,竟触到层薄茧——原来这位骄横的梅嫔娘娘,也会亲手抄录账本。
四周吸气声叠成细浪,那吸气声此起彼伏。
刘贵人捧着的茶盏溅出两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圆斑。
我望着梅嫔骤然泛红的眼尾,忽然想起改造冷宫时发现的铸铁管道——那些被岁月锈蚀的机关,或许正需要懂它的人重新擦拭。
暮色漫过宫墙时,我独自站在重华宫新移栽的银杏树下。
秋风卷着金叶掠过飞檐,那金叶沙沙作响,却带不走墙角香炉里固执飘散的线香烟气,那香烟味萦绕不散。
两个洒扫宫女抱着铜盆经过,见到我慌忙蹲身行礼,藏在袖口的护身符却漏出一角黄纸。
\"主子,内务府送来的新式炭盆。\"翠儿的声音惊飞了檐上麻雀,那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我摩挲着鎏金把手上的缠枝纹,突然触到凹槽里未擦净的朱砂——和那日冷宫梁柱上如出一辙的暗红。
更鼓声穿过九重宫阙传来时,那更鼓声低沉厚重,我望着案头堆积的改造图纸轻笑出声。
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宛如一张巨大的棋盘。
指尖抚过梅嫔今日留下的账册,忽然触到页脚细微的折痕——那是个歪歪扭扭的\"臧\"字,墨迹新鲜得能嗅到松烟香。
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嬷嬷们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杂乱无章。
我推开雕花木窗,夜风裹着龙舟试水的鼓点扑进殿来,那鼓点愈发清晰,惊散了萦绕在屋脊上的最后一缕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