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蘸着冰鉴里那色泽鲜艳如血的朱砂,手指轻触,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在洁白的宣纸上缓缓画线,耳边只听见炭笔尖在舆图与星象图间游走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目光落在梅嫔染血的指尖印记上,那血迹颜色暗沉,与三年前的";癸卯";星轨重叠在一起,仿佛能看到过去的血腥与阴谋。
金箔灰烬里的银杏叶,其齿痕清晰可见,正对着虎符缺口,前朝军机处暗纹那繁复的线条与后宫账册上虎头的轮廓竟如出一辙,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这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之前偶然听闻,东珠浸过金箔灰会有奇妙变化,似能将一些隐匿的信息显现出来。
“娘娘,您已经三个时辰没动过了。”翠儿捧着新剪的烛芯凑近,烛火跳跃,火苗骤然照亮我手边残缺的账本。
泛黄的纸页散发着陈旧的气息,“癸卯年四月初七”的墨迹被炭火熏得焦黑,凑近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焦糊味,与钦天监密档里先帝驾崩那日的记录严丝合缝。
看着这一切,我心中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窗外惊雷如万钧之力劈开雨幕,震得窗户瑟瑟发抖,那雷声在耳边炸响,我突然按住梅嫔留下的舆图。
十八颗东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对应的宫室连成北斗形状,而缺失的那颗正指向冷宫后的废井。
三日前小顺子说内务府在井边挖出半截刻着虎符纹的石碑,此刻想来,那井底怕是不止埋着萧皇后的遗物,说不定还藏着能解开所有谜团的秘密。
“备伞。”我抓起案上浸着虎头纹的丝帕,触感柔软却带着一丝凉意,冰鉴里的朱砂突然泛起涟漪,仿佛也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氛围。
翠儿掀帘的瞬间,铜盆里的安神汤倒影忽地裂成蛛网状,紧接着三支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擦着我鬓角钉入屏风,带起的劲风如冰冷的刀割在脸上,掀翻了案头镇纸。
“保护娘娘!”小顺子的尖嗓刺破雨声,如同一道尖锐的警报。
我反手将冰鉴扣向烛台,腾起的白雾带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在朦胧的白雾里,三道黑影如鬼魅般正从梁上扑下。
翠儿抓起妆奁里的银簪掷向宫灯,琉璃罩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满地滚动的珍珠发出清脆的声响,霎时绊倒最先冲来的刺客。
“往西侧殿跑!”我扯断珠帘扬向追兵,冰凉的翡翠串子触手生寒,缠住刀刃的刹那,小顺子已吹响御赐的犀角哨,那哨声尖锐而急促。
我猛地推开窗户,只觉一股潮湿而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暴雨如注,冲刷着游廊朱漆,雨滴砸在地上溅起高高的水花。
我踩着湿滑的栏杆,脚底传来一阵滑腻感,翻身跃下,腰间的九龙玉佩突然撞在石阶上发出清鸣——这是李悦上月亲手系在我绦带上的。
第二波弩箭钉入廊柱,发出沉闷的声响,翠儿突然拽着我钻进假山洞穴。
刺客的刀锋削落我半截袖摆,血腥味混着雨水泥浆那刺鼻的气味涌进鼻腔。
“奴婢数到三就推石灯。”小顺子湿透的太监服紧紧贴在背上,他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劳烦娘娘...咳...把玉佩举高点。”
当玉佩龙睛映出火光时,三个刺客的轮廓在石壁上清晰可辨,那黑影如狰狞的怪物。
翠儿猛地将洞外石灯推进水潭,爆开的火星子如流星般四散,惊得追兵急退,我趁机将玉佩按在假山某处凹槽——这是李悦曾带我寻过的密道机关。
逃回昭阳殿时已近子时,陈太医正在檐下熬煮艾草,那淡淡的艾草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我摩挲着玉佩上新增的裂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突然想起今晨在敬事房名册上瞥见的某个名字。
三年前先帝驾崩次日,负责浣衣局浆洗的孙嬷嬷突然告老,而昨夜从废井打捞上来的金箔罐底,正印着浣衣局的宫徽。
“传孙嬷嬷。”我咬着发带将渗血的手腕缠紧,铜镜里映出翠儿欲言又止的脸。
这位伺候过三朝主子的老嬷嬷,此刻正在偏殿用长指甲刮着茶盏盖,瓷片相磨的声响像极了那夜瓦罐碎裂的动静。
“老奴眼拙,竟认不得娘娘说的什么虎符银杏。”她枯枝般的手指捏着鎏金杯托,浑浊眼珠扫过我染血的裙裾,“倒是娘娘这般折腾,仔细动了胎气。”满屋宫女霎时屏息。
我抚过小腹上新愈合的箭伤,心中想着种种线索,忽然轻笑出声。
两个月前李悦在御花园为我簪花时,孙嬷嬷还跪在三十步外捧着沐盆。
此刻她领口露出的银链子却闪着内务府总管级别的缠枝纹——那本该随着萧皇后葬入陵寝的制式。
“嬷嬷可知,东珠浸过金箔灰会显字?就如同我们生活中的很多秘密,看似隐藏,实则遇到合适的契机就会显露出来。”我将半片银杏叶按在冰鉴边缘,叶脉突然浮出靛蓝纹路。
孙嬷嬷的茶盏猛地磕在案几上,她起身时带翻的矮凳正砸中自己裙摆,露出鞋尖绣着的虎头暗纹。
“先帝驾崩那日,你在钦天监后殿见过谁?”我解下九龙玉佩压在银杏叶上,龙须恰好缠住叶柄处的齿痕。
满室烛火无风自动,孙嬷嬷保养得宜的脸突然抽搐起来,她盯着玉佩背面新沾的朱砂——那是我方才摹下的星象暗纹。
老嬷嬷膝盖砸在地砖上的闷响惊飞了梁间燕,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缺角的玉牌:“萧皇后棺椁里的第十九颗东珠...在、在太庙地宫的祭器匣...”窗外骤雨忽歇,月光穿透云层照在玉佩龙睛上,映得她涕泪横流的面容愈发惨白。
当更漏滴尽寅时初刻的铜盘时,翠儿正带着羽林卫赶往太庙。
我倚在冰鉴旁看晨曦漫过染血的舆图,孙嬷嬷招供的名单在朱砂里缓缓浮出轮廓——十七个名字如毒蛇盘踞,其中竟有两位是李悦半月前提拔的户部侍郎。
李悦他究竟在这背后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是被人利用,还是另有隐情?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
“娘娘,该换药了。”小顺子捧着金疮药凑近时,我正将银杏叶夹进钦天监的旧档。
晨风卷着潮湿的龙涎香涌入殿内,那香气带着一丝甜意,那是我今晨特意吩咐在香炉里多加的份量。
当梁上传来瓦片轻响的瞬间,九龙玉佩突然在锦盒中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指尖抚过玉佩新裂的纹路时,我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倒影轻笑。
昨夜刺客刀锋离咽喉只剩半寸时,我分明看见那人腕间刺着与孙嬷嬷玉牌相同的虎纹——而这纹样此刻正在陈太医呈上的脉案背面,若隐若现地映着窗棂透进的天光。
李悦的龙纹皂靴踏碎昭阳殿前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周围的地面,我正对着铜镜擦拭颈侧血痕。
菱花镜里倒映出他玄色常服上蜿蜒的金线蟒,金线在晨光下闪烁着光芒,连衣摆浸透的雨水都裹着松烟墨的焦苦味——这是乾元殿议政时才会燃的香。
“柔儿!”他带着寒气的掌心扣住我肩头,拇指重重碾过那道结痂的箭伤,那股寒意顺着肌肤渗透进来。
我被他按进怀里的瞬间,嗅到龙袍下摆沾着的朱砂与硝石气息,想必是策马穿过火药司时沾上的。
温热的液体突然滴在我后颈,我仰头看见他通红的眼尾。
这位在朝堂上雷霆万钧的年轻帝王,此刻喉结正剧烈滚动着,连冕冠垂下的玉藻都在微微发颤。
他指尖嵌入我披散的青丝,仿佛要将昨夜雨幕里的惊心动魄都揉进骨血。
“陛下可知臣妾今晨发现什么?”我故意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划过他喉结,果然感觉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那刺客腕间的虎纹,竟与您腰牌上的螭龙纹用了同种错金手法......”话音未落就被他封缄在唇齿间。
龙涎香混着雨水的腥甜在舌尖漫开,他啃咬的力度像是要将我拆吞入腹,掌心却始终护着我后脑不曾触到妆台。
鎏金烛台被撞得叮当作响,锦盒里九龙玉佩突然发出清越的共鸣,惊得他猛然松手。
“朕明日就调羽林卫......”
“陛下若真调兵,那暗处的蛇可要缩回洞里了。”我捻起他垂落的玄色发带,就着烛火将两缕青丝系成同心结,“臣妾要的可不止是东珠与石碑。”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李悦终究被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催回御书房。
我抚着犹带余温的紫檀椅背,示意翠儿将浸透安神汤的帕子分给各宫。
当梅嫔带着陈太医跨进殿门时,正撞见我扯开染血的绷带。
“姐姐这是要吓死我们么!”向来矜持的梅嫔竟直接夺了药箱,她颤抖的指尖拂过我肩上刀痕,突然将整瓶金疮药倒进冰鉴,“当年萧皇后给各宫下毒时,姐姐也是这样不要命地试药。”
我将孙嬷嬷的供词拍在案上,飞溅的朱砂染红梅嫔月白衣袂。
陈太医突然跪地重重叩首,他举起的脉案背面赫然浮现虎头暗纹——正是用我特制的显影药水涂过的。
“微臣半月前就发现太医院药材有异,但......”他额角冷汗滴在青砖上,晕开深色水渍,“但涉及慈宁宫供奉,实在不敢......”
“本宫要的就是慈宁宫那份脉案。”我拔下发间金簪挑开火漆,泛黄的纸张在烛光下显出血色纹路,“三日前太后赏给各宫的安神香,里头掺的可不是寻常朱砂。”
满殿抽气声中,翠儿突然捧出个雕花木匣。
十七枚缺角的玉牌叮咚作响,每块都刻着不同的宫徽。
我拾起最底下那枚嵌着东珠的,对着烛火映出内务府的暗记:“诸君不妨猜猜,这些玉牌拼完整了会显出什么字?”
梅嫔的象牙柄团扇“啪”地落地。
她蹲身去捡时,我瞥见她袖中滑落的银链——与孙嬷嬷那根一模一样的缠枝纹,此刻正被她慌乱地塞回袖袋。
“嫔妾愿为娘娘分忧。”陈太医突然将药箱整个掀开,底层暗格里竟藏着半卷先帝脉案,“微臣这些年收集的,或许对娘娘有用。”
当更鼓敲过子时,昭阳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我望着案前跪成一片的宫嫔,突然想起穿越那日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宫斗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都起来吧。”我扯断腕间染血的佛珠,浑圆的檀木珠子滚落满地,“从今日起,各宫晨昏定省改为药膳会诊。
陈太医,把你那治哑症的方子给梅嫔瞧瞧。”
梅嫔接药方的手猛地一抖,杏眸中泛起水光。
她突然褪下腕间翡翠镯子砸向殿柱,飞溅的玉屑里露出半截银哨:“嫔妾宫里......有他们要的铜符。”
暴雨又至时,小顺子突然捧着漆盘踉跄闯入。
九龙玉佩在锦盒中疯狂震颤,将盖顶的明黄绸布都震落在地。
我捏起玉佩时,指尖突然被裂痕处的金箔刺痛——那里面渗出的暗红色液体,竟与李悦今晨沾在衣襟上的墨迹如出一辙。
“娘娘!
太庙地宫的祭器......”翠儿的惊呼被雷声劈碎在檐角。
我推开窗棂的瞬间,一只湿透的乌鸦突然撞入怀中,它爪间绑着的信笺浸着龙涎香的气息,朱砂写就的";戊戌";二字正在雨中缓缓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