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碾过朱雀大街碎瓦时,暹罗使团的鎏金软轿正停在魁星楼废墟前。轿帘上绣的九头蛇在月光下泛着磷光,我按住腰间剑柄,看着金丝楠木轿门缓缓升起三尺青烟。
玉漱公主的鎏金护甲挑开焦黑残帛,金箔碎片在她掌心聚成半幅西域地图。\"雷大人不妨瞧瞧这个。\"她指尖弹来一粒紫色晶石,硝石特有的辛辣混着孔雀尾羽烧焦的腥气直冲鼻腔。晶石在月光下析出七彩光晕——这正是暹罗密藏的虹焰硝,遇水汽便会引发剧烈爆炸。
\"三日前暴雨,地窖存酒却干燥如常。\"我碾碎晶石,紫色粉末在青砖上灼出细小孔洞,\"有人用西域火龙油做了防潮层。\"玉漱轻笑一声,软轿突然迸出七宝璎珞缠住我的剑鞘,金铃脆响震落屋脊残雪。
两枚透骨钉破空而至,钉入石柱的力道震得《英雄帖》残页纷飞。玉漱将染血的素绢浸入葡萄酒,血字显影的梵文如蜈蚣蠕动:\"丑时三刻,铜雀归巢。\"
城隍庙的嘲风兽在月色中咧着石齿,十年前漕帮血案现场的铜铃锈迹与此刻如出一辙。我们踏着子时霜色摸进地宫时,青铜雀台正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玉漱抛出的金蝉蛊刚接近铜雀眼窝便僵死坠地,虫尸泛起诡异的靛蓝色。
\"机构被人改过。\"我剑尖挑开雀喙铜链,齿轮突然逆向飞旋。八尊陶俑破壁而出,新月弯刀上的蛊毒映得地宫幽蓝。玉漱的鎏金护甲忽然扣住我手腕:\"坎位地砖有诈!\"
金丝履上的东珠被磁石地砖生生扯落,陶俑关节喷出的紫雾遇金银凝冰。玉漱广袖翻飞,缅铃按九宫方位击中陶俑天灵盖。铃声激荡中,为首的陶俑动作凝滞半息,我趁机挑开后颈机关锁——齿轮上的御马监烙印刺得人瞳孔骤缩。
\"三年前东宫失窃的军械竟在此处。\"玉漱护甲格开淬毒袖箭,箭簇在石壁上灼出青烟。第七重机关破解时,铜雀台轰然裂成两半。本该存放虎符的玉匣里,静静躺着翡翠耳珰——这正是玉漱半月前遗失的暹罗王庭信物。
暗处传来图瓦霍长老的冷笑:\"公主可要拿定情信物换火龙油?\"玉漱的护甲突然抵住我咽喉:\"雷大人若肯自断手少阴经......\"话音未落,我反扣她命门处却触到冰冷金属——这女子腕脉竟无半分搏动。
金蝉蛊暴起撕开三重人皮面具,烧伤疤痕间的泪痣刺得人眼眶生疼。\"端静郡主?\"我剑锋微颤,永和宫大火的焦臭气息恍若重现。地宫穹顶开始坍塌,承重柱崩裂声混着图瓦霍死士的呼喝从四面八方涌来。
玄武位暗格开启的瞬间,十二桶火龙油泛着寒光。工部特制的防火棉下,血蛭群正在苏醒。\"砍断锁龙链!\"暹罗圣水泼向蠕动的嗜火怪物,玉漱的金蚕丝缠住坠落的青铜雀台。我们踩着机关残骸冲出地面时,七杀阵的刀光已封死所有退路。
玉漱突然划破手腕,鲜血在青砖上绘出暹罗往生咒。三个死士抱头惨叫,阵眼处的新月弯刀应声而断。五更天的梆子敲响时,最后一桶火龙油沉入洛水冰层,血蛭群在圣水中化作黑烟。
\"雷大人可知暹罗使团有三十六个我?\"玉漱耳后蛇形刺青遇风变蓝,翡翠耳珰坠入激流的脆响惊起寒鸦。她转身时震碎的枯柳残枝上,御马监徽记的刮痕与漕帮沉船底的损伤完全吻合。
我摩挲着怀中带血的机关齿轮,忽然想起永和宫大火当夜的秘档——那具顶着端静郡主名头的焦尸,左手小指缺失的关节与眼前人完美契合。晨雾漫过洛水时,工部库房的樟脑味混着西域硝石气息,在魁星楼废墟上织成新的迷网。
天光微亮时,打更人的尸体横陈在胭脂铺前。他紧攥的梆子里塞着半张焦黄纸片,墨迹晕染的\"火龙\"二字旁画着暹罗九头蛇图腾。我蹲下身细看,发现死者指甲缝里嵌着西域火龙油的晶粒——正是昨夜地宫中的同种物质。
玉漱的软轿忽然停在街角,她掀帘时带出的香风惊飞了啄食尸体的乌鸦。\"雷大人不妨看看这个。\"鎏金护甲挑开死者衣襟,胸膛上烙着的七杀星图与地宫死士如出一辙。最蹊跷的是,尸体后颈赫然印着御马监的刺青——三年前就该随东宫谋逆案消失的印记。
我们追踪至西郊机关楼时,卯时的晨雾正浓。这座三层木塔的飞檐上挂满青铜铃铛,风吹过却寂然无声。玉漱抛出金蚕丝缠住顶楼栏杆,丝线绷紧的刹那,整座木塔突然扭曲变形。榫卯结构的梁柱如同活物般重组,将我们困在八卦阵眼之中。
\"坎水离火,乾坤倒转!\"我挥剑击碎震位铜铃,塔内机关应声而启。七十二具木人手持淬毒弩箭从壁龛弹出,箭簇泛着的幽蓝与地宫陶俑所用蛊毒完全相同。玉漱的缅铃按二十八宿方位掷出,木人关节在铃声中逐个锁死。
破解第三重机关时,塔顶突然降下精铁牢笼。图瓦霍长老的狂笑从地底传来:\"就让永和宫的余孽给端静郡主陪葬!\"玉漱突然扯下金丝履上的东珠,珠内暗藏的暹罗圣水腐蚀铁栏的嗤响中,她耳后刺青已蔓延至脖颈。
逃出机关楼时已近正午,玉漱的伤口渗出的血竟带着虹焰硝的七彩光晕。\"雷大人不妨猜猜,此刻暹罗使馆里有几个端静郡主?\"她撕开袖口,烧伤疤痕下隐约可见永和宫特有的琉璃碎渣。
我们闯入使馆时,三十六个\"玉漱公主\"正在庭院中跳祭神舞。她们耳后的蛇形刺青在阳光下泛着不同色泽,为首的舞者突然挥剑刺来。格杀第六个替身时,我在其发髻中发现半枚翡翠耳珰——与地宫玉匣中的信物恰好能拼成完整的一对。
日暮时分,真正的图瓦霍长老终于现身洛水码头。他脚下的货船满载西域火龙油,甲板缝隙渗出的紫色晶粉在夕阳下宛如血痂。\"永和宫能烧死一个端静,就能烧毁整个洛阳!\"他挥动火把的瞬间,玉漱的金蚕丝已缠住其腕脉。
我劈开最后一桶火龙油时,血蛭群如潮水般涌向图瓦霍长老。这个掌控无数替身的阴谋家,最终在自己培育的嗜火怪物口中化作焦炭。玉漱站在燃烧的货船残骸上,耳后刺青在火光中褪成苍白——那分明是先帝时期冷宫罪人的黥刑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