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道藏 第121章 风起海隅

190年，六月二十七，寅时

嬴无尘收起手中的账本与书信，目光微沉。

“七日后起航。”这一条信息尤为关键，意味着黑水帮的船队仍在镇上停泊，并未立刻撤离，这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做出应对。

他再度扫视了一眼漆黑的船舱，确认未有遗漏后，转身潜入甲板阴影，沿着来路迅速返回。泊船区仍然戒备森严，但夜色掩映下，他的身影如同夜行的幽影，在船舷、缆绳间无声游走。

几息后，他悄然跃入海中，遁入水下，借助海流的掩护，迅速游离泊船区。夜海冰冷，咸味充斥鼻息，他没有停顿，直至远离码头防守范围，才悄然爬上岸边的礁石，顺着既定的路线往许褚潜伏的方向而去。

月色之下，巷弄依旧寂静，唯有潮湿的海风穿梭在破旧的屋舍之间，吹动些许残破的布帘。

嬴无尘回到先前约定的暗巷，果然见许褚正蹲坐在墙边，一手托着脑袋，似乎在打盹儿，但耳力灵敏的他，在嬴无尘脚步落地的刹那便倏地睁眼，抬头瞥了他一眼：“回来了？”

嬴无尘轻轻点头，甩了甩身上的海水，压低声音道：“走，换个地方说。”

两人穿梭巷弄，避开巡逻，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废屋内停下。屋内昏暗，四处堆满了破旧的木箱与渔网，空气中还残留着海腥味。

许褚见他如此郑重，皱眉问道：“情况如何？那些船果然有问题？”

嬴无尘将收集到的情报简要讲述，包括黑水帮、鬼鲸、人口贩卖以及七日后的起航计划。

听到“倭岛”二字，许褚摸了摸脑袋，满脸疑惑：“倭岛？哪儿来的鬼地方？”

嬴无尘摇头：“我也未曾听闻。但从他们的行事来看，‘鬼鲸’或许是倭岛某股势力的领头人物，而黑水帮正在为他们劫掠人口进行交易。”

许褚一拳砸在破旧的木箱上，怒声道：“他娘的！这群狗贼竟然在这儿做买卖？简直无法无天！”

嬴无尘神情冷静，沉声道：“黑水帮此番兴风作浪，显然有恃无恐，背后必然还有更深的关系网。但现在不是操之过急的时候，我们人手不足，贸然行动恐难全身而退。”

许褚沉默片刻，闷声道：“那怎么办？”

嬴无尘抬眼看向他，目光坚定：“我们分头行事——”

“七日后黑水帮的船队会起航，这消息必须尽快传出去。我们即刻启程赶回由拳，张益在那边留了玄影堂的人，我让他们去通知天机阁，将消息传给司马徽。”

“而你——”嬴无尘语气一顿，继续道，“回到由拳后，直接去水军营找孙策，告诉他黑水帮已经现身章安。”

许褚眼神一凛，随即咧嘴一笑，抡了抡拳头：“行！这趟活我喜欢！正好让伯符那小子也听听，这帮海盗杂碎还敢在他地盘上撒野？”

嬴无尘微微颔首，目光沉稳：“务必尽快。”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藏的锋芒。

黑水帮，倭岛，鬼鲸……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正在搅动沿海的风浪，而他们，必须在狂潮席卷之前，先一步撕开这黑幕。

“走吧，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章安。”

嬴无尘低声道，推开木门，踏入无尽的夜色之中。

190年，六月二十九，丑时

夜色深沉，繁星隐没在浓厚的云层之中，天地间唯余一片晦暗。官道上，马蹄飞扬，尘土随风四散。

嬴无尘与许褚并骑而行，两人衣襟翻飞，神色皆是凝重，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

这一趟自章安返由拳，他们不曾有半刻停歇，每人各驾两匹快马，轮流换乘，以此确保速度不减。两日两夜未曾阖眼，唯有短暂歇息更换坐骑，连饮水吞食干粮皆是在马背之上。

远远望见由拳城的轮廓，许褚长舒一口气，嘴角咧开，揉了揉僵硬的肩膀，低声道：“他娘的，总算赶回来了。”

城门紧闭，但城头零星火光闪动，显然守夜的兵卒仍在巡逻。两人未作停留，翻身下马，交由驿站小厮牵走，随即分道而行。

“我去水军营，找伯符那小子。”许褚抡了抡拳头，咧嘴一笑，“你那边完事了，直接来找我。”

嬴无尘颔首，目送许褚大步流星地往东南方向疾行，随后转身，踏向镇西的凡尘客栈。这是张益安排的玄影堂据点之一，也是留给他们在由拳的联络点。客栈虽名为“凡尘”，外观却极为寻常，与寻常的旅店无异，唯有门匾之下，一盏长明青灯，透露出这家客栈不凡的身份。

夜深人静，街上行人寥寥，唯有几只野猫在屋檐上游走。嬴无尘抬手推门，门轴“吱呀”轻响，带起些微尘埃。踏入客栈，一阵淡淡的檀香气息迎面而来，厅堂中央摆放几张方桌，角落处的油灯燃着微弱的光，映出一名趴在柜台上打盹的小二。

听见动静，小二迷迷糊糊地睁眼，揉了揉眼睛，正待抱怨，待看清站在门口的人影时，顿时咧嘴笑道：“主公？怎么回来了？”

嬴无尘缓步向前，目光微敛，语气平稳：“敬渊，怎么是你守在这里？客栈里还有谁？”

原来，这名客栈小二，是洛阳五鼠之一的过海鼠——墨敬渊。

墨敬渊打了个哈欠，抖了抖衣襟，神情恢复了几分精神：“这不轮着值夜嘛。我们五兄妹都在呢，还有玄机堂的人也在这里。大哥二哥应该还在内堂，三姐四姐去休息了。”

嬴无尘略一点头，随即吩咐道：“把店先关了，带我进去，有事商讨。”

墨敬渊闻言，收起懒散的模样，麻利地将门闩落下，迅速吹熄桌上油灯，顺手提起柜台下的信号灯，将其转动三下——这是玄影堂内部的暗号，示意有紧急要事商讨，不得外人打扰。

随后，他一摆手，低声道：“主公，跟我来。”

嬴无尘迈步跟上，穿过厅堂，沿着侧廊往内堂而去。

由拳·凡尘客栈·内堂

嬴无尘步入内堂，灯火昏黄，映照在屋内桌案上摊开的数封书信与密密麻麻的情报卷宗。

飞天鼠与遁地鼠正埋头整理情报，玄机堂的三名成员则各自翻阅手头的信件，或抄录重点，或低声交谈，气氛凝重而有序。

过海鼠推门而入，随口抱怨：“大哥，你们也不看看时辰，让我一个人守店，我差点睡着。”

飞天鼠闻言，头也不抬地随口应道：“你少来，难不成还有客人半夜上门？”

“嘿嘿。”过海鼠咧嘴一笑，往旁边让了让，“那可不一定，你看看谁来了。”

飞天鼠下意识抬头，视线落在过海鼠身后，待看清那熟悉的身影，双目微微一缩，随即霍然起身，与遁地鼠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抱拳迎上：“主公！”

嬴无尘点头示意，目光扫过内堂：“穿山鼠和无影鼠呢？”

“早歇下了。”遁地鼠回答，“这几天盯着城内各路动向，他们轮班守夜，才刚去休息。”

“去叫他们过来。”嬴无尘沉声道，“有要事相商。”

“明白！”过海鼠转身就去唤人。

不多时，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穿山鼠一边揉着脖子，一边咕哝着：“哪个混蛋扰了老娘的美梦……”话未说完，待看清嬴无尘时，瞬间闭嘴，迅速拱手行礼：“主公。”

无影鼠步履轻盈地走进来，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视，见气氛凝重，眉头微蹙：“出事了？”

嬴无尘沉声道：“坐下说。”

众人围坐在桌旁，嬴无尘目光沉静，将章安发生的事情一一叙述。

当听到黑水帮的所作所为，众人脸色皆沉了下来。飞天鼠攥紧拳头，语气低沉：“这些海贼，当真是肆无忌惮。”

穿山鼠怒道：“抢财劫货也就罢了，竟然还掳人贩卖！这些狗杂碎，该杀！”

遁地鼠咬牙，眼中闪烁着凶光：“主公，干脆宰了他们？”

嬴无尘摇头，声音沉稳：“不可轻举妄动。这群人非寻常海盗，他们与倭岛有交易，背后牵涉到鬼鲸这个势力，我们对他们的底细知之甚少，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无影鼠点头：“主公的意思是？”

嬴无尘转向玄机堂的几名成员，沉声道：“即刻派人前往天机阁，通知白昱，让他调取关于倭岛与鬼鲸的所有情报，务必尽快。”

玄机堂三人对视一眼，立即起身拱手：“属下遵命！”

嬴无尘轻轻叩了叩桌面，目光沉敛：“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要尽快掌握黑水帮的真正目的，同时也要了解鬼鲸的动向。玄影门势单力薄，此事若能借助天机阁的情报，我们或可提前布防。”

飞天鼠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主公放心，我们会全力配合。”

嬴无尘微微颔首，目光如炬，落在桌案上摊开的舆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