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一只胖乎乎的手举了起来,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新区的两块地刚刚空了出来,我们想引进一些做家纺的企业,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参与投资?”
说话的人声音不大,来自于一个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
“这是我们招商局的林局长。”俞名远赶紧介绍了一下,招商局算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不然今天也会来自己女儿的升学宴。
林局说得有些没底气,毕竟在这里,他一个招商局的局长身份就有些不够看了。
“家纺啊,我不太懂哎!”孙芷溪淡淡道,让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林局长原本就胖,一紧张这汗就出得更厉害了。
尽管如此,林局毕竟也是风吹雨打的,马上稳住了阵脚:“纺织是我们通州的特色产业,是很有前景的。”
听到这句话,还在喝汤的吴为突然笑了,还能这么吹呢。
“那投资金额会需要多少呢?”
“根据我们的测算,一家工厂的前期投资金额会在1500-2000万之间,具体得看将来设计的产能。”
林局很专业,马上把数字给报了出来,只不过语气谨慎了很多。
这一张口就是八位数的投资,众人的呼吸都慢了许多,丝毫不敢喘大气,都盯着孙芷溪看。
“家纺制作是民生刚需,利润虽然不高,但是有保证。”林局又弱弱地补了一句。
这种级别的投资肯定不会当场就拍板,但是能征询到一个投资意愿,也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
黛眉浅浅一蹙:“才这么点儿啊,还不如我青松山庄一年的流水呢。”
林局如同被人捏住了喉咙,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尴尬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想着投石问路,探探口风,结果被人家就这么轻飘飘地按在地上摩擦了。
虽说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了,在这种级别的金主面前,大家却小心谨慎了许多。
“孙小姐的意思是这个项目太小了?”俞名远适时地把话给续上了,没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脸色都猛地一变。
通州本就是个三四线城市,经济不算发达,轻工业为主,劳务输出为辅。
除了地理优势,可以说,家底薄得实在不能再薄,在整个江东省存在感几乎为零。
“怎么说呢,这种小项目确实有点鸡肋!”孙芷溪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摩挲,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房地产呢,您应该更熟悉吧!”虽然不是招商局的管理范围,林局也知道房地产是个香饽饽,未来的前景肯定比做制造更好。
“通州的房价你们应该比我更了解吧。”孙芷溪轻飘飘的一句,给林局吃了个瘪。
经济不好,通州的房价一直在谷底,根本没人愿意来开发。
“那孙小姐觉得什么样的项目会是您感兴趣的呢?”黄宇杰也没让话落地,都到了这个程度,肯定是不能放弃的。
晶莹的眸子里精光一聚,柔声缓缓道:“有没有那种能让人觉得除了通州,其他地方肯定搞不出来的项目?”
包厢里再次陷入了沉默,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却让大家给不出具体的答案。
俞名远是江东大学经济学的副教授出身,应了当时“借调”的东风,从大学转到了政府部门。
一上来就主导和接手当时极为棘手的国企改革,利用他的专业背景和宁家的大力协助,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顺利完成了华丽转身。
十年之后,终于一跃成为了通州主管轻工业和交通的副市长。
刚刚孙芷溪问出的问题,其实也是俞名远一直在思考的。
想要在愈发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脱颖而出,独特性和稀缺性是一个必要的前提条件。
这便是一个城市未来的名片,能让所有人都记住的那个标签。
此时的俞名远看向孙芷溪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赏,因为在场的大概只有他能理解这个问题的精髓所在。
“有啊,当然有啊,可以有啊!”
一连三个有,把全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俞清秋离得最近,听到吴为开口她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微微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了吴为。
吴为的颧骨有些高,如刀削般凌厉,一时间让俞清秋有些失神。
吴为眼球一转,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谁说我们通州就不能有自己的特色了!”
孙芷溪侧过身,好奇道:“怎么,这个你也懂?”
被这位干姐姐这么盯着,吴为浑身就有些不自在,他把身体朝椅背上一靠:“略懂,略懂。”
“那你给我说说!”孙芷溪来了劲,死死锁定了吴为。
事发突然,他其实没有任何提前的准备,只是顺着话题到了这里。
一个想法灵光一闪,钻入了吴为的脑海。
吴为定了定神,慢慢喝了口茶,开始酝酿自己接下来的话。
“通州吧,历来都是南北贯通的要道,又是入海口,地理位置极佳。但是呢,这种绝佳的地理位置却没有成为带动经济发展的助力。”
吴为娓娓道来,并没有急于进入话题,在座的除了孙芷溪都是通州人,都是很熟悉自身的特殊性。
“所以呢,通州的两大特色,一是纺织,二是劳务。劳务么大家都懂,江宁和海州的房子一半都是我们通州人去建的,盖完了却没几个通州人能买得起,那是辛苦钱,没有什么前景可言。”
在座的人都深以为然,通州一建二建,走南闯北,不知道给周边城市建设做了多少的贡献。
可是劳务输出,毕竟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凭的全是吃苦耐劳的精神。
通州人能吃苦,这是大家都认可的共识。
“至于纺织,从民国开始就是通州的传统行业,近代的第一座纺织厂就是在通州建立的。”
说起通州历史,吴为如数家珍,读书写字对历史不能一窍不通。
“缫丝厂和纺织机械厂,这可都是当年的大国企,上千人的大厂,要么破产清算,要么惨淡经营,可惜了。”
吴为的声音慢慢低沉了下去,给这场引起巨大轰动的时代事件盖棺定论了。
“不过呢,虽然这些厂子都不在了,但是留下的东西却很宝贵。”
话已至此,吴为就不准备继续卖关子了。
“我们通州有一个其他地方都不具备的东西,那就是曾经留下的这些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