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闫建国至今已有七百多年,终究还是没能逃过王朝宿命,已然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
王朝末年,乱象丛生,苍生倒悬,百姓痛苦不堪。
闫帝杀兄弑父夺得帝位,本以为是乱世枭雄,中兴之主。
奈何闫帝登基不久后,便迎来了自身武道修行中的关键时期。
只能放下手中繁杂的政务,紧闭宫门,全身心投入到闭关修炼之中。
所幸登基之初便将兄弟姊妹杀了个干干净净,即便有人想造他的反,也找不出可以拥立的新王。
紧接着一场大雪接踵而至,渝州白地千里,大雪封路,易子而食,冻死者不计其数。
一时间,诸州流民泛滥成灾。
才进入渝州府境内,便发现两侧的山上光秃秃的,草根,树皮,观音土,能吃的东西都已经被过境的流民吃光。
这些流民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无论是粮食、衣物,还是牲畜,甚至连人都不放过。
他们已经丧失了人性,只剩下野兽般的本能,眼中只有生存的**。
像一群饥饿的狼,四处游荡,寻找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
洛子商策马走在队伍当中,目光扫过四周的景象,眉头越皱越紧。
“秋糯姐,灾情比想象的严重得多啊。”洛子商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沉重,“你看,山上的树木都被砍伐干净了,这些百姓为了取暖,已经什么都不顾了。”
“此事我早已知晓。”
秋糯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洛子商,轻声说道:“早在出发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人手,从相隔最近的抚州和灵州收集干柴和木头。”
洛子商闻言,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
他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还是秋糯姐考虑得周全。”
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从临州收集干柴和木头,一来一回太过耗费时间了。以我们目前的需求量,恐怕那边供应的数量也跟不上吧?”
秋糯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中透出一丝无奈,“这倒是事实。不过眼下我们也别无他法。”
“渝州的大片的树林都是世家和宗门的私产。这些世家和宗门,平日里高高在上,视百姓如草芥。”
“如今灾情肆虐,他们却依旧只顾自身利益,不仅限制售卖,还趁机哄抬物价,一捆干柴的价格已经涨到了天价。”
“我们手头的银钱有限,根本买不起太多。”
洛子商点点头,望向远方,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意:“乱世之中,即便是世家和宗门,也不见得能够保全自己吧。”
卫队行进不久,官道上的景象便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只见一道道皮包骨头的身影横亘在路中央,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凶相毕露。
他们的身躯单薄如纸,却用最后的力气将整条官道封锁得严严实实。
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不允许任何人通过。
“吁!吁!吁!”
姬天麟一抬手,卫队众人纷纷勒住马缰,马匹嘶鸣声在寂静的官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望着眼前这群眼中冒着绿光、形如恶鬼的流民,脸色皆阴沉如水。
姬天麟更是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他虽然知道大闫国势日衰,天下并不太平,但像眼前这般惨烈的景象,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这场雪灾,究竟将百姓逼到了何等绝境?
“大胆!敢阻拦钦差仪驾,你们不想活了吗?”陆离歌眉头一皱,猛地拔出腰间短刀,厉声喝道。
他的声音如雷霆般炸响,试图震慑住这些流民。
卫队成员见状,也纷纷拔出短刀,刀光在雪地中闪烁,寒意逼人。
流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势吓得后退了几步,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很快又被饥饿和绝望所掩盖。
他们纷纷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哀求道:“大爷们行行好,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们赏些吃的吧!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姬天麟望着这些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心中一阵酸楚。
他转头看向陆离歌,低声问道:“还能分些粮食出来吗?”
陆离歌沉着脸,摇了摇头:“殿下,就算把我们身上的干粮全给他们,这么多流民,也不够分啊!”
“况且,此处距离文丰郡城至少还有三五日路程,若是将粮食全部分出去,我们自己恐怕也撑不下去。”
姬天麟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一众流民身上,看着他们那枯槁的面容和绝望的眼神,心中虽有不忍,却也知道陆离歌所言非虚。
他轻叹一声,低声道:“可是这些人在此地挡着,我们也过不去啊。再耽搁下去,恐怕会误了大事。”
陆离歌见这些流民死活不让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握紧手中的短刀,语气冰冷地说道:“殿下,不如一路杀过去,彻底清除这些威胁。”
姬天麟闻言,心中一震。
这时冯耀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拦住了陆离歌。
“且慢。”
他紧皱着眉头,语气坚定地说道:“这些人虽然沦为了流民,但终究是我大闫的子民。三殿下贵为皇族,肩负着代天巡牧的重任,怎能残杀自己的子民?”
“况且,屠杀百姓之事一旦传出去,必然有损天颜,对皇家声誉不利,对三殿下的更是有害无益。”
姬天麟听完冯耀的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不错,这些人都是我大闫的子民,不能不管不顾。”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陆离歌,继续说道:“陆大人,我们这里几乎都是习武之人,少吃点倒也无妨,就分一半出来给他们吧!”
陆离歌闻言,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反驳姬天麟的决定,只是挥了挥手,下令手下将部分干粮分发给这些流民,试图以此举让他们离开。
然而,洛子商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暗自摇头。
灾荒年间,流民就是流寇,流寇就是流民,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切能吃的东西。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
洛子商的目光扫过那些流民,他们的眼神空洞而凶狠,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撕咬。
这些流民早已失去了理智,只剩下生存的本能,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干粮就放弃对卫队的觊觎?
然而,洛子商并没有出声阻止。姬天麟都已经发话了,他当然不可能唱反调。
只是静静地坐在马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却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伸手从马鞍旁的布袋中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粮食,递给收集的卫士。
接着目不转睛的盯着流民们,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一些流民在分到干粮后,并没有如陆离歌所愿般离开,反而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着什么。
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凶狠。
洛子商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没有丝毫意外。
这些流民绝不会满足于这一点点施舍。
他们想要的,是更多的粮食,甚至是卫队的所有物资。
“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洛子商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卫队分出去的干粮都被哄抢一空。
那些抢到粮食的流寇狼吞虎咽,仿佛饿鬼投胎,连一块面屑都不肯放过。
而没有抢到粮食的流寇则眼冒凶光,死死盯着卫队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仿佛野兽般蠢蠢欲动。
“你……你要干什么?”
忽然,流寇群中响起一阵惊慌的声音。
只见几个流寇猛地扑向一名正在分发粮食的士卒,那士卒一时大意,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几人合力架住。
其中一个流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白牙,一口狠狠咬在了士卒的脖子上。
“啊——!”士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的衣甲和地面。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点燃了流寇们心中的野兽本能。
他们纷纷争相上前,像饿狼般扑向那名士卒,撕咬着他的躯体。
惨叫声、咀嚼声、嘶吼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如同地狱般恐怖。
“啊啊啊——!”
霎时间,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官道。
剩余的几名士卒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中拔腿就跑。
所幸他们都有几分功夫在身,勉强震开四面八方扑上来的人影。
纵身一跃,朝着卫队方向狂奔而去。
然而,身后的流寇们却像疯狗般紧追不舍,眼中闪烁着血光,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仿佛不将猎物撕碎誓不罢休。
“该死,这些流民是疯了吗?”姬天麟见状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场面,心中既震惊又愤怒。
洛子商这时策马上前几步:“他们不是流民,是流寇,饿急眼了,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姬天麟闻言一愣,随即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朗声道:“你们现在退走,本宫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否则,休怪本宫无情!”
流寇们听到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丝迟疑,脚步也略微放缓。然而,饥饿终究战胜了理智。
“粮食在那里!”
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从流寇群中响起。紧接着,一群流寇像是被点燃了最后的疯狂,张牙舞爪地朝着卫队扑了过来。
“该死!该死!”陆离歌咬牙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迅速拔出腰间的长刀,高声喝道:“镇武司所属,保护殿下!绝不能让这些疯子靠近半步!”
镇武司的武者自发分成两队,将姬天麟护在中间。
“殿下,我们出手剿灭这些流寇吧!再不动手,我们会被他们活活拖死的!”陆离歌紧握长刀,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满是焦急与愤怒。
“不行!”姬天麟冷声说道。
“屠杀百姓事关重大,传出去必定有损朝廷声誉。”
“屠杀百姓!”
这四个字何其沉重!
姬天麟深知,一旦自己下令屠杀,这些人的鲜血将永远染红他的双手,也将成为他一生无法洗刷的污点。
后果却不堪设想。
朝廷上下会如何看待自己?
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们又怎么会放过自己。
必定会借此机会大加攻讦,借此大做文章,弹劾自己残暴不仁。
到那时,皇位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皇位……”姬天麟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行,绝不能如此!”姬天麟心中坚定地告诉自己。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四周,吩咐道。
“百姓之所以如此,皆因饥饿所迫。若我们以暴制暴,只会让局势更加恶化。传令下去,我们先撤,避其锋芒,所有人不得滥杀,以自保为主。”
陆离歌虽心有不甘,但见姬天麟态度坚决,只得咬牙应道:“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