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未破,风雪依旧,渝州城笼罩在铅灰色的雪幕中。
西市口的老槐树虬枝上坠满冰凌。
早市商贩们呵出的白气刚出口便被寒风撕碎。
";那夜三更时分...";
屠户张二狗用油腻袖口抹了把冻僵的鼻头,剔骨刀在案板上剁出火星子。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裹着血腥气,浑浊的眼珠瞪得滚圆。
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
";钦差大人亲自带人摸进了孙家大宅,您猜怎么着?";
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沾着血污的围裙在凛冽的寒风里猎猎作响。
原本就狭窄的空间此刻已被吃瓜群众挤得满满当当。
“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钦差大人巧施妙计,如同天兵下凡,简直神乎其神。”
“直接就朝着孙家家主冲了过去,手中刀就这么轻轻一挥,眨眼间就把他们满门都给屠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绘声绘色的表情,惊得旁边卖豆腐的刘婆婆一哆嗦,打翻了担子,白嫩的豆腐滚落一地,沾满了泥雪。
而在不远处的茶楼雅间里,几人围坐在一起。
绸衫乡绅王员外猛地拍碎紫砂壶。茶汤顺着榫卯接缝淌进楠木桌。
";百口!整整百口!";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听说连三岁稚童都没放过,狠辣程度可想而知!";
“杀得好,乱世当用重典嘛。对付这些个贪官恶霸,就该如此!”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拍案而起,脸上带着大快人心的神情。
“听说那费曲前一日还在虚报账目,意图哄骗朝廷赈灾款!”一个瘦削的书生压低声音说道,眼中满是鄙夷。
“竟有此事?”众人异口同声,脸上写满了震惊。
“当然,我二姨夫的表哥的亲舅舅的邻居家的儿子的同窗的爸爸的兄长的表妹她娘的......亲口说的,还能骗你不成!”书生信誓旦旦地说道,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简直是丧尽天良!”众人愤愤不平。
“可不是嘛,这下子,这渝州地界的贪官们可要连觉都睡不好喽!”
王员外冷笑道,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就该让他们害怕害怕,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此时,姬天麟计灭三族,除掉费曲之事已如同一场风暴,席卷了渝州八郡的每一个角落。
街头巷尾,人们都在低声议论着这件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茶楼酒肆、市井坊间,处处都能听到关于钦差大人的传闻。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胆战心惊,也有人暗自揣测。
而在渝州各公堂衙门之中,那些官老爷们也同样被这个消息震惊得目瞪口呆。
州衙书房内鎏金暖炉吐着檀香,乌纱帽在紫檀架上微微颤动。
渝州御守刘长宪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指尖摩挲着公文。
那是昨夜从凤昌呈上来的。
“姬天麟屠戮郡府”七个朱砂字刺得他眼疼。
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愤怒和不满。
而几位心腹官员正围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此时下座中,一位老者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颤抖着声音说道:“这手段也太过狠辣了!”
旁边的中年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话道:“是啊,简直就是个疯子,如此行事就不怕引起众怒吗?”
对面一身戎装的将军猛地捶在黄花梨几上,更是直言不讳:“确实太过肆无忌惮,事先连知会一声都没有。”
“三皇子,好大的威风啊!”
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几个嫡系官员议论纷纷。
刘长宪停下脚步,心中满是愤愤之色。
这个劳什子钦差,做事简直是胆大包天。
在他的地盘上如此张狂,完全不把他这个堂堂渝州御守放在眼里。
他姬天麟不知道,难道冯曜也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渝州官场只怕会发生一场大地震啊!
刘长宪缓缓地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漫天飞舞的大雪。
淡淡的说道:“钦差大人在凤昌可是唱了一出好戏,想必不久之后便会来州城。”
“诸位到时可要上下一心,恪尽职守,听从钦差大人的吩咐啊!”
他的声音平静,但眼神中却透出一丝冷意。
众人冷冷一笑。
“大人放心,卑职知道该怎么做!”戎装将军站起身来,眼神里有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
“只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举动。”
“赈灾之事,落到实处还是在凤昌等七郡之地,就算有举动,大概率也是在各郡县之中。”
幕僚李敬中吹开茶沫,青瓷盏里映出他眼底寒芒。
“无非就是粮食和煤块,这钦差大人刚剿灭了三大家族,正是钱粮丰腴之时。”
“嗯,敬中说的不错,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渝州可是百姓的渝州,可不能再任由他们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否则,本御守怎么向百姓交代呢!”
渔阳群,安康县中,
县令端坐在县衙大堂,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玉杯。
他瞥了一眼堂下跪着的师爷,淡淡道:“今年的赋税,可都收齐了?”
师爷连忙答道:“回大人,大部分都已收齐,只是……有些穷苦百姓实在交不起。”
杨宪冷哼一声,将玉杯重重放在桌上:“宽限?本官已经宽限了他们多少次了?这些人就是不知好歹!”
“传令下去,三日之内,若还有人交不上赋税,就抓去充作苦役。”
师爷不敢多言,连忙退下传令。
县令站起身来,心中正盘算着如何从这些百姓身上榨取更多油水。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各种巧立名目的税赋和摊派。
正当他得意洋洋时,衙门捕快匆匆来报,神色慌张地附身在县令耳边低声言语。
县令听完,脸色瞬间煞白,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额头上冷汗直冒,嘴里喃喃道:“完蛋了,朝廷怎么派了这么个杀才来!!!”
想起自己这些年贪墨的银两、欺压的百姓,顿时觉得脖子一阵发凉。
“快,快去把账本都烧了,还有那些金银珠宝,赶紧藏起来!
不,不行,来不及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
诺水郡,成良县中有一名书生,名叫谢断玉。
虽出身寒门,却喜读诗书,心怀天下。
眼见县令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心中愤懑难平。
奋笔疾书,写下了一封状纸,详述县令贪赃枉法、准备上告朝廷,为百姓讨回公道。
县令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立即命衙役将谢断玉抓来县衙。
衙役们如狼似虎,一拥而上,连连殴打。
谢断玉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直到遍体鳞伤,昏死过去。
县令见状,仍不解恨,命人将他丢出县城,任其自生自灭。
谢断玉倒在城外的泥泞中,衣衫褴褛,血迹斑斑。
他强撑着爬起身,眼中却无半分惧色,反而燃起了熊熊怒火。
就在这时,姬天麟壮举的消息传入耳中。
听闻钦差大人以雷霆手段,诛杀凤昌三大氏族,为百姓除害,谢断玉心中顿时燃起希望。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狗官,收你的人来了!”
谢断玉抹去嘴角的血迹,强忍伤痛,一步一步往渝州城赶去。
他心中明白,费曲一介郡守,做不了这么大的事,真正的祸根在州城。
他喃喃自语:“钦差大人定会前去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