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京的腊月,寒风凛冽,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厚重的冰霜笼罩。
这里的冬天比洛子商前世的北京更为寒冷。
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
幸亏宫中有充足的煤块供应,炉火日夜不熄,才让这冰冷的直房中有了一丝暖意。
洛子商夜间蜷缩在厚厚的棉被中,听着窗外风雪的呜咽,心中暗自庆幸。
若非这宫中的煤块,他怕是难以熬过这漫长的冬夜。
第二天一早,洛子商早早起身,披上了安贵妃赐予的貂裘大氅。
貂裘柔软厚实,披在身上顿时驱散了寒意,让他感到一阵温暖。
他整理好衣冠,匆匆赶往安贵妃的寝宫。
踏入殿内,只见其中炉火熊熊,暖意融融。
但安贵妃的脸色却比外面的风雪还要冷峻。
她手中握着一本奏折,眉头紧锁,神情凝重,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连洛子商进殿的脚步声都未曾察觉。
“娘娘万福!”洛子商恭敬地行礼,声音轻柔,生怕惊扰了她的思绪。
安贵妃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本奏折上,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沉思。
洛子商见状,不敢多言,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安分守己地等待着。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炉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洛子商心中不禁好奇,这奏折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一向从容的安贵妃如此愁容满面。
突然,安贵妃抬起头,目光落在洛子商身上,缓缓开口道:“小洛子,你素来机灵,来帮本宫参考参考。”
说罢,她将手中的奏折递向洛子商。
洛子商见状,心中大惊,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请娘娘恕罪,奴才不敢!”
大闫一朝宦官不得参政,更别说看奏折了,洛子商岂敢逾越。
安贵妃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放心吧,本宫让你看的,你安心接着便是。”
洛子商依旧犹豫不决,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宦官干政是大忌,一旦被人举报,轻则杖责,重则性命不保。
他低声道:“娘娘,这……这实在不合规矩,奴才不敢……”
安贵妃的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怎么,不听本宫的话了?”
洛子商心中一凛,知道再推辞下去只会惹得安贵妃不快,只得硬着头皮接过奏折。
颤声道:“奴才不敢,奴才遵命。”
洛子商握着奏折,脑袋有些发懵。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奏折,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心中顿时一紧。
奏折上赫然写着“八百里加急”几个大字。
此时屋内静悄悄的,洛子商只是看了一眼,脑瓜子就开始嗡嗡响。
定了定心神,继续往下看,很快便瞥见了字里行间的触目惊心,惊得他瞳孔地震。
原来,渝州的宜东郡、长恒郡、武功郡等七郡之地此时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大雪灾。
仅仅三日,冻死的百姓便数不胜数,灾情极为严重。
随着大雪封路,道路断绝,物价飞涨,尤其是煤价和粮价飙升,许多百姓已经连饭都吃不起了。
若再不采取行动,七郡之地将暴尸千里,人迹灭绝。
而根据渝州知州所言,更令人担忧的是,大灾之后通常伴随着瘟疫。
一旦死的人太多,等雪灾过去,必将爆发一场席卷渝州甚至周围州府的大瘟疫。
到那时,灾情将更加难以控制。
洛子商看完奏折,心中翻江倒海。
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场天灾,更是一场可能动摇国本的政治危机。
若有人将这场天灾与当今闫帝弑父杀兄的传闻联系在一起,那么闫帝的统治将岌岌可危。
他抬起头,看向安贵妃,低声道:“娘娘,此事非同小可,需早做决断。”
“你有何良策?”
见安贵妃提问,洛子商心中一震,知道此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朝局动荡。
他沉思片刻,眉头微皱,随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奴才以为,首当其冲得派有份量之人前往七郡,督促当地官员开仓放粮,稳定物价,防止灾情进一步恶化,缓解百姓的燃眉之急。此人需得德高望重,既能震慑地方官员,又能安抚民心,方能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同时,可从渝州其余郡府调拨煤块和粮食,紧急运往七郡。此外,还需派遣士卒开辟道路,确保物资能够顺利送达灾区,救灾救民。”
安贵妃站起身来,打开殿门,看着门外的飞雪,眉头并未舒展。
“章程是这么个章程,但赈灾之人的选择和煤块供给确实大问题。”
她无奈的说道:““粮价,开辟道路这些都好说,但以七郡之地的灾情,需要的煤块数不胜数,煤块本就稀少,如此一来价格可不是轻易能够控制的。”
洛子商点点头,心中暗自叹息。
前身的记忆中,曾读过一本古籍,记载了历朝历代的各种灾情。
面对这种百年难遇的大雪灾,历朝历代还真没有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
煤块这种东西,本就是稀缺资源,只有少数达官显贵和富庶人家才用得起,普通人大多只能烧柴取暖。
然而,柴火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的。
许多种有树木的土地,都是封建地主或武林宗门的私地。
普通人若是砍树,便等同于偷盗,按大闫律乃是重罪。
因此,很多人连柴火都烧不起,只能硬扛这刺骨的严寒。
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普通百姓死得七七八八,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所以以目前的状况,派谁去赈灾都是个难题。
朝中那些大臣,个个精明得很,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深谙明哲保身之道,谁又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一旦赈灾不成,冻死百姓太多,或者引发了瘟疫,最后定然是必死无疑。
可若是无人出面,灾情只会愈演愈烈,最终酿成大祸。
洛子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奴才以为,此事或许只能由皇子出面了。一来,皇子身份尊贵,足以震慑地方官员;二来,宗亲与陛下休戚与共,相必不会推辞。”
安贵妃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讥讽。
她轻轻摇了摇头:“小洛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信不信,现在那几个皇子肯定已经‘重病缠身’,无力动弹了。”
洛子商闻言,心中一凛,顿时明白了安贵妃话中的意思。
是啊!
天家无情。
这深宫之中,亲情不过是权力的点缀,甚至是权力的绊脚石。
就连如今的闫帝,也是踩着父兄的尸骨登上皇位的。
他的子女们,又怎会不效仿呢?
说不定,还有人巴不得皇帝早点死,好让自己有机会争夺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安贵妃定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前去赈灾。
没错,安贵妃同样育有一子,年纪与洛子商相仿,都是十五岁,乃是大闫的三皇子。
洛子商倒是见过几次,那位三皇子生得一副英明神武的模样,气质非凡。
毕竟有安贵妃的基因在,自然是不可能难看的。
他也明白,这七郡的灾情就算是放任不管,安贵妃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冒这个险。
毕竟这天下,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百姓的命,在权力面前,都不过是棋子罢了。
就连洛子商自己,所焦虑的也不是什么百姓安危。
他也不是这般胸怀天下苍生、心系黎民疾苦之人。
实际上,他所忧虑的,乃是安贵妃的权势。
此事稍有差池,那么对于安贵妃而言,必将遭受重创,甚至可能会伤及根本元气大伤。
一旦被有心人算计,到时候自己的日子也就连带着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