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勋贵在醉仙楼掌柜点头哈腰的引领下,步入了早已备好的雅间。
门一推开,里面已是人声鼎沸。
勋贵目光扫过,皆是金陵城内叫得上名号的大商人,甚至有几个是从江南赶来的豪富。
哼,一群铜臭商人。
若在平时,这些人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但今日不同,他需要这些人为自己所用,自然得装出几分礼贤下士的模样。
念及此,勋贵脸上堆起笑容,拱手道:“诸位久等,本侯来迟,还望海涵。”
包厢内原本低声交谈的商人们,见正主到来,瞬间噤声。
众人慌忙起身,躬身行礼,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不敢当,不敢当!草民拜见侯爷!”
“侯爷大驾光临,我等荣幸之至!”
勋贵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
“诸位不必多礼。”
“今日没有侯爷,只有朋友。”
“都坐,都坐。”
他嘴上说得客气,商人们却不敢当真,依旧口称
“侯爷”,小心翼翼地重新落座。
勋贵示意身后的掌柜:“上菜吧。”
掌柜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出,吩咐伙计们传菜。
不多时,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桌。
待菜肴上齐,勋贵举起酒杯。
“诸位,你我大多初次相见,本侯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商人们见状,哪敢怠慢,纷纷举杯,将杯中酒喝得点滴不剩。
气氛似乎热络起来,勋贵频频劝酒让菜。
然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位侯爷却始终没有提及召集众人前来的目的,
只是自顾自地吃喝。
商人们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众人心中惴惴不安,互相使着眼色,却没人敢先开口。
又过片刻,终究是那琉璃商人纪涛沉不住气。
他端起酒杯,站起身,恭敬地说道:
“小人纪涛,冒昧敬侯爷一杯!”
勋贵瞥了他一眼,也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各自饮尽。
纪涛放下酒杯,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知侯爷今日召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此言一出,所有商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紧张地望向主座上的勋贵。
勋贵放下筷子,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却平淡无波。
“没什么大事。”
“就是请诸位来吃顿饭,大家认识认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吃顿饭?认识认识?
这话骗鬼呢!
平日里他们想见这些勋贵一面都难如登天,今日怎会如此好心,
纪涛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侯爷莫要戏耍我等。”
“侯爷若有事吩咐,还请明示……”
听到纪涛的话,勋贵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再装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多了几分肃然。
“既然纪老板快人快语,本侯也就不绕弯子了。”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一字一句道:
“请大家来,是吃这最后一顿安稳饭。”
“轰!”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所有商人脸色煞白,惊骇莫名!
“侯爷!这话……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是啊侯爷,我等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何出此言?”
“这……这也太吓人了!”
勋贵看着他们惊恐的模样,冷笑一声:
“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纪涛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强自镇定下来,拱手道:
“还请侯爷指条明路!”
其余商人也如梦初醒,纷纷哀求。
“求侯爷告知!救我等一命啊!”
“侯爷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勋贵这才缓缓开口:
“朝廷派凉国公蓝玉丈量天下土地之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众人连连点头。
“侯爷说笑了,这等大事,我等岂能不知?”
“只是……这与我等有何干系?”
勋贵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没关系?”
“你们自己手里有多少来路不明的土地,自己心里没数吗?”
此言一出,不少商人脸上都露出了不自然的尴尬之色。
在座的商人,哪个手里没有几万亩,甚至十几万亩土地?
要说这些地都是规规矩矩买来的,鬼都不信!
大多和勋贵们一样,是通过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巧取豪夺而来。
纪涛硬着头皮辩解道:
“侯爷说笑了,我等的土地,都是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怎能说是来路不明?”
“官府那里,可都有地契文书存档的!”
其余商人也赶紧附和。
“是啊是啊,我等的土地,都是正常交易得来!”
“绝非侵占!”
衙门里确实有存档的文书,但里面的猫腻,勋贵们一清二楚。
见这些人不到黄河心不死,勋贵没了耐心,猛地将手中的象牙筷往桌上一拍!
“啪!”
清脆的响声让众人心头一颤。
“既然诸位都说自己身家清白,那便好自为之!”
“本侯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勋贵作势起身欲走。
这下商人们彻底慌了神!
买卖还讲究个讨价还价呢,哪有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道理?
纪涛和几个离得近的商人连忙冲到门口,死死拦住勋贵。
“侯爷息怒!侯爷息怒啊!”
“我等有眼无珠,还请侯爷恕罪!”
“有话好商量,侯爷何必动怒!”
纪涛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咬了咬牙道:
“不瞒侯爷,小人手里,确实有一些土地……是低价收来的。”
“但事出有因,绝非我等巧取豪夺啊!”
其他商人也纷纷改口,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
“是啊侯爷!我们买地也是行善积德!”
“眼看原主都要饿死了,田地荒芜,我们若不买下,岂不是见死不救?我等实在于心不忍啊!”
听着这群商人虚伪的辩解,勋贵心中冷笑,面上却缓和下来,重新坐回了主位。
众商人暗暗松了口气,只要肯坐回来,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勋贵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
“本侯与你们一样,手里也有不少这样的‘善心’地。”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
“此次陛下派凉国公丈量天下土地,目的就是要清算!”
“清算本侯,也要清算你们!”
“到时候,你们手里的土地,会被悉数收缴,重新分给那些泥腿子!”
听到这话,商人们如遭雷击,目瞪口呆。
朝廷要把他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土地收回去?
这怎么可能?!
勋贵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们如坠冰窟。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乖乖将这些年弄到手的土地全部交出来,或许能保住一条狗命。”
“第二条……”勋贵的声音陡然转冷,
“拒不交出,等着朝廷派兵来抄家灭门,到时候,人头落地,万贯家财也是一场空!”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怎么选,你们自己掂量!”
商人们彻底懵了,呆坐在原地,面如死灰。
让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来?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一时间,包厢内哀嚎四起,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商人甚至开始捶胸顿足,叫起了撞天屈。
相较于这些方寸大乱的商人,纪涛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在琉璃生意上经历过大起大落,这点风浪虽大,却还不至于让他彻底失态。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位侯爷在说出这番话时,眼神深处并无多少惊慌,
反而显得异常镇定。
不对劲!
他肯定有后手!
纪涛心念电转,立刻对着勋贵深深一揖:
“还请侯爷……给我们指条明路!”
勋贵赞许地点了点头,这纪涛倒是个聪明人。
“救你们的法子,倒也不是没有。”
“只是……怕你们扛不住。”
一听有救,商人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叫嚷起来。
“侯爷快说!是什么法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扛不住的!”
“只要能保住家业,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认了!”
勋贵看着他们急切的样子,缓缓吐出四个字。
“对抗朝廷。”
“轰隆!”
这四个字,比之前的任何话语都更具冲击力!
对抗朝廷?!
商人们吓得魂飞魄散!
“侯爷!莫要说笑!对抗朝廷,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